点评四二：鹡鸰之悲、棠棣之威
（红楼梦文史背景系列六）
按：本篇写于《石头记》第二回“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至“……只可惜他家几个好姊妹都是少有的”处，主要论述脂砚斋批语中作者写《石头记》的目的之一——“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所是什么情形。
《石头记》第二回贾雨村谈起曾经在江南甄家坐馆，说到甄宝玉被打吃疼不过时乱叫“姐姐”“妹妹”的情形，脂砚斋在此有一批：
“以自古未闻之奇语，故写成自古未有之奇文。此是一部书中大调侃寓意处。盖作者实因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
其中后半句，是作者的经历，并且点明这样的经历自然写进了《石头记》中。
读书除了读作品本身，要更好地理解作品，还要明白作者的身处（自身处境）、身世（社会状况），所以了解作者的经历，有助于我们真正读懂《石头记》这部作品。此处脂砚斋所言作者的经历，是“鹡鸰之悲、棠棣之威”，先看“悲”“威”二字，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这当与《石头记》的结局是息息相关的。
鹡鸰俗称张飞鸟，多数为鹡鸰属。中国有白、灰、黄、黄头等多种。体长一百七十至一百八十毫米；背羽纯色，无纵纹；尾呈圆尾状，中央尾羽较外侧尾羽为长。因多活动于水边，停息时尾上下摆动，多地又称其“点水雀”。棠棣，也作唐棣、郁李，蔷薇科落叶灌木，茎有尖刺，花粉红色或白色，每簇二朵以上并生，果实比李小，花果可食，我地多作梨树的嫁接基木。
42-1：鹡鸰.webp
一、《诗经·棠棣》
这两样东西同出《诗经·小雅·鹿鸣之什》中的一首《棠棣》，这是周人宴会兄弟时，歌唱兄弟亲情的诗。我们先来读懂这首诗，再来讨论作者的“鹡鸰之悲、棠棣之威”。
全诗如下：
鹡鸰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xì）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zhēng）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诗的大意是：棠棣花开朵朵，光明美丽，相依而生。凡今天下的人，就如兄弟一样，其中更为亲近的是相依而生的兄弟。当我遭遇死亡威胁的时候，兄弟是最为担心的。哪怕我丧命荒野，兄弟也会积极相寻。鹡鸰困在原野，兄弟会急忙赶来相救。虽然有众多良朋好友，最终也只安慰长叹而已。兄弟虽会墙内相争，但遇外侮时会同心抗御。虽然有众多良朋好友，遇难的时候谁来帮助。没有丧乱灾祸的时候，生活安定宁静。此时的同胞兄弟，有时还不如朋友更亲。摆上满桌的佳肴，宴饮时意足心欢。兄弟今日团聚，气氛祥和欢乐、感觉无比温暖。妻子情投意合、相亲相爱，恰如琴瑟协奏。兄弟今日相会，气氛祥和欢乐、感情无比深厚。全家安然相处，妻儿快乐欢喜。请你深思熟虑，此话是否在理。
从诗中来看，兄弟亲情胜于夫妻之情，因为手足之情是出于天然、发自内心的。诗人的叹惜是有感而发的，且有警世规劝之意。然而对于作者来讲，这种兄弟情深的希望，却成了奢望。
二、来自兄弟的“悲”“威”
作者将自己的经历和感情，倾注于作品中主角贾宝玉的身上，故而脂砚斋有此评论。贾府里面，贾宝玉是有几个兄弟不假，贾珍、贾琏是堂兄弟，贾环是同父异母兄弟。贾珍、贾琏两人的生活状况，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有床哪里睡”，到处寻找乐子，没有什么人生目标和信条，贾宝玉是不可能成天和他们混在一起的，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亲情淡得如白水。贾琏虽然和王熙凤同管荣府大小事务，但按书中所写，贾宝玉有什么事，也只会找王熙凤，很少找过贾琏。至于贾环，可以说是阶级斗争的对手，也是诗中所言墙内之争的对象，其恨不能贾宝玉早早死去。前八十回中，便处处寻找机会下手：帮王夫人抄写经文时，故意推倒油灯烫伤哥哥；金钏投井后，污陷哥哥强奸未遂。八十回后，贾环为了夺取荣府财产，更会表现得淋漓尽致。
42-2：棠棣
当贾宝玉深陷危难之时，根据以上的情形，是没有兄弟前去帮助的，这便是“鹡鸰之悲”的真切含义。更为可怕的是，贾宝玉所经历的危难，正来自于“棠棣之威”。
此处贾雨村言甄宝玉挨打，按“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写作手法，这正是贾宝玉挨打的情形写照。贾宝玉两次挨打，都与贾环有关。第一回挨打，有三个原因：一是忠顺王府派人找贾宝玉索要蒋玉菡，这是外部阶级斗争表现；二是贾环污告贾宝玉强奸金钏儿未遂，导致金钏投井自杀，这是内部阶级斗争表现；三是贾政安排贾宝玉与贾雨村谈话，没谈出个所以然来，这是处理内外矛盾不积极的表现。第二回挨打，据脂批透露，当在岳神庙内，这一次是贾环将贾宝玉掳去，亲自大打出手。第三回挨打是还金荣之债。
至此，不由得想起三国时曹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寄言有兄弟的读者们，好好珍惜兄弟这份天赐的情谊吧。
（水木森【水目人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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