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评五——甲戌本凡例浅解

（红楼梦诸家评语系列一）

按：本篇写于《石头记》开篇第一回的甲戌本凡例之处。主要讨论如何看懂《石头记》的五则凡例：凡例明为避文字狱，而实教人以小见大、见微知著，也就是观他人痛苦而解脱。

甲戌本凡例，独见于甲戌本，其他本均不见。之后的版本，均将此凡例第五条汇入了正文之中。凡例名曰“旨义”，即作书的本旨。所透信息总共五端。

【J1《红楼梦》旨义。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皆书中曾已点晴矣。如宝玉做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晴。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鉴》之点晴。又如道人亲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晴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指明白系某某，极至《红楼梦》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钗之薄藉，又有十二支曲可考。】

道家内丹术——性命双修

一是清楚列明本书之名，以分读者视角不同、得失各异。当然甲戌本发现的时间，在程甲、程乙本之后，程甲、程乙本定名《红楼梦》并非依据甲戌本。何谓“红楼”？诸家已反复解疑释惑，请看推荐的文章即可。《红楼梦》一名《石头记》，一名《风月宝鉴》，一名《金陵十二钗》，一名《情僧录》，一书五名。即此五名，已将全书大旨合盘托出，奈世俗不察何。有人解曰：《风月宝鉴》者，先天大圆图也；《金陵十二钗》者，一破为二也；《红楼梦》者，小人剥庐也；《石头记》者，硕果不食也；《情僧录》者，性命必须双修也。先天大圆者乃斗转星移、人世沧桑也，如此视《风月宝鉴》者乃得人间正道、世间正则；一破为二者乃阴阳失和、精神分裂也，如此视《金陵十二钗》者乃识违天背元之无道乱世；小人剥庐者乃徒劳无益、得不偿失也，如此视《红楼梦》者乃所获无几、甚徒劳无益或误人子弟；硕果不食者乃虽经世事不谙世故也，如此视《石头记》者乃可鉴明史实、究得兴由亡凭；性命双修者乃见小知大、见微知著、见古知今、见今知来，绝祸未起、防患未然，知体知用、知因知果、知本知末、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也，如此视《情僧录》者乃大觉大悟、齐天大圣。视此不无道理。

【J2书中凡写长安，在文人笔墨之间，皆从古之称；凡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则曰“中京”，是不欲着迹于方向也。盖天子之邦，亦当以中为尊，特避其“东南西北”四字样也。】

二是举例点明书中地名，以防读者追根朔源、背道而驰。地名从古之称，是小说写作的流行手法。若以真实地名、人名扣之，则成传记矣。甲戌本点此，即告诫读者勿以地名、人名追根朔源，以某家映之，以某人比之。然而某类红学家却偏反其道而行，一定要考其所写某家，所绘某人，这似乎是此后的版本把此五条凡例删却的结果。若读者均如此，离作者写《红楼梦》的初衷，南辕北辙矣。

【J3此书只是着意于闺中，故叙闺中之事切，略涉于外事者则简，不得谓其不均也。】

三是重点表明写作手法，以诫读者以小见大、自色悟空。以马列哲学观全书：全书重点描绘闺阁人物，叙述生活琐事，这是小；以一家、一人之命运，总括社会生产力、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的状况，暗写三者相互的作用，变革之过程，这是大。以佛道之学观全书：一家、一人之命运转折，从极盛至极衰，这是小；作者以亲身经历求解脱，希望读者以观他人经历得解脱，这是大。批书人特点“外事从简”，即是给予读者以小见大的命题。

【J4此书不敢干涉朝廷，凡有不得不用朝政者，只略用一笔带出，盖实不敢以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也，又不得谓其不备。】

观他人痛苦而解脱

四是特别说明不干涉朝政，以教读者悟道参玄、反照宝鉴。不干涉朝政，作书何其难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一家、一人，谁不与朝纲法纪相干，却又不得不穿插于情节之中，为避文字狱，故一笔带过，或用隐语。隐语之处，或隐于人名之中，如贾政——假政，贾宝玉——假宝玉等；或隐于地名之内，如十里街——势利街，仁清巷——人情巷，葫芦庙——糊涂庙。读隐语之法，须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如“势利街”隐喻生产力，“人情巷”隐喻生产关系，“糊涂庙”隐喻上层建筑，个中缘由具体可见其他点评。

【J5此书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梦幻识通灵’。”但书中所记何事，又因何而撰是书哉？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之须眉，曾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奈何之日也。当此时，则自欲将已往所赖，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厌肥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已致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以告普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自护其短，则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茆椽蓬牖，瓦灶绳床，其风晨月夕，阶柳庭花，亦未有伤于我之襟怀笔墨者。何为不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以悦人之耳目哉？故曰‘风尘怀闺秀’。”乃是第一回提纲正义也。开卷即云“风尘怀闺秀”，则知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之书矣。虽一时有涉于世态，然亦不得不叙者，但非其本旨耳，阅者切记之。诗曰：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五是详细阐明作书本旨，以醒读者观人痛苦、以得正道。作书的本旨，是以自己之痛苦，醒世人之眼目；以前车之鉴，引读者入正道。书中以梦以幻，将真事隐去，即写真事；只昭传闺阁，非假语村言，非不涉时事，非悦人耳目，非怨世骂时。强调非其本旨，即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你自己想。凡例最后一诗，概述了本书结局，亦即作者经历，并且点明作者增删此书，亦是十年辛苦。风月宝鉴若以正面照之，作者辛苦十年又为哪般？

（水木森【水目人曾】2016年11月7日）

甲戌本上刘铨福、濮氏兄弟的跋文字迹及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