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郑明这些天忙的团团转，象只陀螺似的，由东转到西。自从他把日本关东军军列被

截、南京政府在东北征集的粮食被烧毁的消息告诉南京政府后，一道道指示便接踵而

至。只是这些“指示”前后矛盾，让他感到无可适从。前天南京来的指示明确表示已

经没有多余的钱来给日本人筹集粮食，一口回绝。但昨天来的指示便变了，吩咐他可

以酌情少筹集一些，其余的部分可以再等等，看看日本人那边的反应再说。从这些朝

令夕改的指示中，郑明感觉到了南京政府心态上的变化；南京政府始终不敢过深的得

罪了日本人，由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臣服，从这几封发给他的电报就可以看出来。

  南京政府也知道日本政府的失败，是早晚的事了。但在这一刻，局势还没有彻底的

明朗化时，他们还不想做得太绝。这种比较微妙的平衡，就要由郑明这个驻哈尔滨的

处长来掌握了。他先是来到警备司令武藤太郎处，向他诉说了一番筹集粮食的困难，

希望武藤将筹集粮食的日期向后拖延时日；又向他保证南京已经在筹措资金，马上就

会运抵哈尔滨。言辞声态处处显露着真诚，让武藤司令官不得不同意他的恳求。

  眼下的武藤，已没有了一年前的锐气，时局的变化，让他不得不考虑的更多。若是

一年前，南京政府要拖延筹集粮食的日期，他会毫不犹豫的开口大骂，严厉督促他们

马上就得交出筹集的粮食。现在不同了；日本大本营的“五月樱花”计划实施后，就

要和本土地的政府精诚合作，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依仗他们，方能在接下来的“玉石

俱焚”中获得新生。为了更接近这一目标，武藤已经暗中下令，命令驻哈的关东军要

严律军纪、营造“日满一家亲”的氛围，笼络住这里老百姓。在这个命令下达后不久

，他就收到了下属的报告，说这里的老百姓都在议论，说日本人已经变好了的话语。

这让武藤很欣慰。

  郑明离开警备司令部，回到办事处的办公室。心里正打算着去找哈尔滨最大的“地

主”周庆善。如果想在这里筹集到粮食，也就只有这个周老财主能搞到了。想着正好

借着周庆善马上就是六十大寿的诞辰，借着先去庆贺的契机，搞些粮食回来，也好交

差。只是这番前去，带些什么礼物为妥呢？

  正在为礼品犯愁的郑明，接到了楚光打来的电话，让他马上到“白玫瑰餐厅”来，

嘻嘻笑着说酒菜已经摆在桌上了，就等着他来了。想到最近楚光最近正和周庆善的女

儿走得很近，两人常去“白玫瑰餐厅”去跳舞，此时无疑又是在一起了，自己去岂不

碍事！便一口回绝了他的好意。但电话那头的楚光却不依不饶，执拗的让他非来不可

，见郑明一个劲的推脱，便改了口气，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

  “是我表姐要见你。”

  楚光的表姐？郑明陷入了沉思。大脑中急速了转了几个圈后，说：“我马上就到。

”

  去往“白玫瑰餐厅”的路上，郑明想着这些年来，从没有听楚光说起过他还有个表

姐的事。但根据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楚光身为满洲国的皇室人员，庞大的家族体系，

“表姐”不但应该有，而且还应该很多。蓦然，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名字让他不由的加快了汽车的速度，他想知道，楚光所说的“表姐”，会不会

就是自己想到的这个人。

  “白玫瑰餐厅”坐落在哈尔滨最繁华的道里区，不远处就是马达尔宾馆。吸引达官

贵族们来到这里的，不止是这里建筑奢华、饭菜高档，而且这里还有来自日本、俄罗

斯的舞女。靡靡之音中，享受着异国情调的风景。郑明是这里的常客，和这里的侍应

生都很熟悉，他还未来得及和餐厅里的领班老杨打招呼，楚光已经从包厢中迎了出来

，招呼着他来到包厢里。

  “这位就是我表姐。”楚光向他介绍道。

  郑明看到这位“表姐”，心里不由一震。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到了这个人的可

能性，但真实的眼见到，还是很吃惊。但楚光的介绍只是简略的说是他的表姐，至于

她的真实身份，楚光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郑明只好装做不认识“表姐”的样子，彼

此寒暄起来。

  这位“表姐”三十多岁，仪态端庄，一头女人中少见的短发，尤其是身上的呢缎服

装，裁剪成男人样式，更显精练。郑明本身出身于国民党军统，后投身于汪精卫的南

京政府，作为南京派驻哈尔滨的办事处处长，他怎么能不认识眼前这位“表姐”！那

还是在汪精卫的南京政府成立之时，这位“表姐”曾代表满洲国前去“朝贺”，作为

“秘书处”一员的郑明就曾在暗中见过她。

  这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是满洲国的皇室成员，叫金碧辉，职务是满洲国的

三军总司令。但她从小在日本长大，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川岛芳子。郑明出身军统

，甚至知晓她不为人知的一个小名：显玗。

  宾主甚是相欢，闲谈间，几杯酒下了肚。在“表姐”的一个眼神中，楚光起身将包

厢的门关严，并将“请勿打扰”牌子挂在了门外。

  “郑处长想必知道‘樱花计划’吧！”川岛芳子点燃一根烟后，开门见山说。

  郑明点点头。这个计划一个月前，南京政府就曾用加密电报告诉过他，并且指示他

要全力配合日本人的这个行动计划。若是换做另外一个人，他一定会否认的；这可是

“天”字第一号秘密。

  “说来惭愧！”川岛芳子说，“日本人要来我们的土地上建都，我们却都无可奈何

。”

  “时局如此，岂是个人所能左右。”郑明含糊说道。当进入这间包厢时，他就在思

虑这顿酒席的真实含义，当听到这位“表姐”提起了“樱花行动”，心里约摸着也知

晓了四、五分。

  “郑处长是个明白人，我很欣慰。我们满洲国与汪先生的南京政府，名为两家，实

则为一家，都是中国人，我们的厉害关系是彼此相攸关的。”

  “不错！”郑明点头称是。

  看到郑明对她的说法皆表示认同，川岛芳子心头的想法被调动了起来。她娓娓道来

此刻天下的局势，以及眼下他们两家政府的难处，有对满洲国与南京政府都要依赖于

日本而感到悲哀。

  “更悲哀的，是我们两家政府离了日本人就难以存在。”半响不语的楚光插话说道

。

  “不错！如果日本人失败了，我们也就没有了。”郑明点头感慨的说。

  川岛芳子紧盯着郑明的眼睛，说：“所以我们才会支持日本人的‘五月樱花’计划

。今天请郑处长来此，就是想知道南京政府的汪先生，对日本人的建都选址有何看法

？请郑处长不吝赐教。”

  “不是已经决定在哈尔滨这一带吗？”郑明吃惊的问道。

  川岛芳子黯然的摇摇头，说：“那只是眼下先定下来的，具体的地点，日本政府并

没有具体的确定下来。听说是内部分歧很大，有提议在沈阳的，有提议在北平的，甚

至还有提议直接在新京和南京的。”

  “这是想把我们两家中的一个直接吞掉啊！”楚光很气愤。

  郑明沉吟一下说：“这件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听说日本天皇最早是希望在北京建都

，但遭到了内阁的反对，认为那里地形开阔，并不利于以后的防守作战，并且那里的

百姓驯化程度不如东北。”

  “的确是这样，我们满洲国也在游说内阁成员。要知道北平可是我们满洲国的原始

都城，若是日本人在那里建了都，我们满洲国就永远没有再回去的可能，这是我们不

能容忍的。”川岛芳子的话语黯然神伤。

  “据我所接到上级的指示，也不希望日本人在北平建都。若是在那里，将彻底的让

南京政府的威信扫地。并且考虑到满洲国的反应，南京那里最希望在哈尔滨建都。”

郑明字斟句酌的说。

  郑明的这番话，让川岛芳子很满意。南京汪精卫的态度也希望在哈尔滨，是她最想

要的结果。既然还要依赖日本，而又不想让日本人侵犯了自己的利益，在哈尔滨建都

，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三家政府互不干涉，而又互相依仗。

  让郑明感到吃惊的，是如今的满洲国政府，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这些皇亲旧眷

，居然还在想着光复大清的事业。岂不可悲。这一刻，郑明突然想明白楚光为何会起

“楚光”这个名字了，他同样姓爱新觉罗，是满洲皇族的一份子，他想要效仿楚国的

屈原精神来激励自己，光复大清事业。郑明认识楚光这些年来，第一次为他感到悲伤

，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事业，怎值得去为它奔波！

  接着，川岛芳子又曝出一个秘密，日本天皇和内阁一致决定，派来个天皇的特使，

将要对北平、哈尔滨、新京等地做一番实地的考察，以此来确定最后的建都地点。届

时肯定会召见他们这些驻地代表。

  “所有我希望，郑处长能够在特使面前多美言几句哈尔滨的好话。”川岛芳子端起

一杯酒，笑盈盈的对郑明说。

  “一定、一定。既然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理应合心合力。”郑明将杯中酒一饮而

尽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我们想要合力促成这件大事，我希望我们两家在这

阶段能够做到情报共享，也好心中有数，接下来我也好有问题请教。”

  沉默了片刻的川岛芳子点头同意了。郑明向她问出了一个问题，“这个特使是什么

来路？有没有特殊的喜好？”

  一直担心郑明会提出什么苛刻问题的川岛芳子，听到他只是问出这个问题，心里放

松了些，说：“这个特使身份比较神秘，听说并不是内阁中的成员，但是和天皇的私

交非常好，所以才会放心派他前来。我从未见过此人，只是听说他酷爱围棋，常常和

天皇在一起下棋。”

  “原来是这样。”郑明说道。

  接下来，为表诚意，郑明将南京那头的一些情报告诉了她。郑明很可能是因为喝了

些酒，说的很多，甚至把南京政府并不想给日本人筹集粮食的事告诉了川岛芳子。这

些秘密让她很兴奋。接下来，两人就以后如何共享情报，做了具体的联络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