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语读诗】鸟鸣春涧春山空

【尘语读诗】鸟鸣春涧春山空

真正喜欢诗词，便是从王维的这首《鸟鸣涧》开始。简简单单四句话，一句一句读下去，却似眼前展开了一幅空灵悠远的水墨画卷，心神游走其间，陶然忘返，诗可以这么美。苏轼评王维的诗:“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王维确是丹青高手，擅绘画，因此他的诗中也颇有绘画意境，层次分明，简约丰富。

这首《鸟鸣涧》写于开元年间王维游历江南之时，是他年轻时的作品。当时他寓居在今绍兴县五云溪(即若耶溪)，写了一组诗给他的朋友皇甫岳，这是其中第一首。这时他因坐伶工舞黄狮子事件被贬，长期在吴越一带漫游，吴越秀美的山水亦给予诗人莫大的心灵慰藉。

“人闲桂花落”，“闲”实则照应后句的“空”，唯闲才会在夜晚去静寂无人的山间漫步。世人看春山，大多会在白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之时，约三五好友，看春树勃发，赏春花绚烂，观春水淙淙。那样的山游人如织，前呼后喊，如何能空。那样的游玩，如何能得悠闲。夜晚无事，便得闲，因为闲，一路走得慢悠悠，看得也细。

“桂花落”，每次读到这里，我常常怀疑诗人是不是看错了花，春天怎么会有桂花呢？后来，才知道，桂花中有一种月桂，是月月开的。王维诗中的桂花应该是这种月桂花。春花那么多，王维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在春天毫无特色的月桂呢？月桂花，花小色淡，香气也不浓郁，在春天几乎无人注意，而诗人却关注到了这棵无声无息，自开自落的月桂，那该是有多闲啊。

“夜静春山空”，春夜山中静寂，与白日相比，游人散去，行者渐少，飞鸟走兽皆入巢穴，自然安静。“空”者，静也，万籁俱寂，虚静之中便是空。王维诗中多爱用“空”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山中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非静无以空，非空无以静，一个“空”字，意境深远，耐人寻味。原本春山是蓬勃的，是喧闹的，夜幕降临，春山亦静默不语，陷入沉思，一片空寂。

“空”亦是佛家重要思想，万事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王维本身受母亲的影响，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王维，字摩诘，维摩诘是梵语，意思是以洁净，没有染污而称的人，佛家亦有《维摩诘经》。夜静山空，人亦放空心灵，行走山中，唯空才能见到春山平常人不注意之景，品出独特的意味。诗句开篇因一个“空”字，充满禅意。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诗写到这里，画面顿时明亮起来，原本黑黢黢的青山一下子披上了银辉，山头一轮明月高悬，好似一首抒缓的乐曲突然一扬起一段高昂的旋律，仿佛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春山在夜色中静寂，皎月当空，惊起栖息的山鸟，这月色该是多明亮，连鸟儿都误以为白天来临了。山鸟飞出巢穴，在春涧中低回鸣叫，涧水潺潺，鸟鸣阵阵，如此动听，让人沉醉。这明月更显出了山的静谧，这飞鸟更增添了春山的灵动，这清亮的水声和如歌的鸟鸣更衬托了春山的空静。非到夜静山空之时，行人散去之时，何以见得这春山之中这寻常丰富的美景。

夜静春山空，鸟鸣春涧中。诗句以“空”字涵盖全诗，一二两句，将春山之空寂，写到极点，桂花落地，那无声微渺的叹息，竟然也被被诗人空寂的闲心捕捉。三四两句，山鸟惊飞，时鸣春涧，动中见静，更见春山之空。寻常桂花落，明月惊山鸟，飞鸣春涧中，皆寻常之景也，非空心非闲心无以寻味出此中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