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一回,神园屠梦(楔子)一场空难)
第1集:
得书惊梦归沈园,书意难解困惑生;
寻父索引韶老鬼,书音顽劣鬼缠绳。

—沈家祠堂—
沈书音回来第二天,沈秋依族规陪着她到了祠堂,带着随行一众女执管家,给沈家列祖列宗上香,祭告祖上阴德庇护,书音得以平安返国归家,各种祷语如此云云。
上香完毕,沈书音抬眼看到,紧挨着妈妈孙淑英灵位牌的,是父亲沈修年的灵位牌,而徐远梦灵位牌,则近邻在父亲旁边。沈书音异常生气,一步做两步走,上前将父亲沈修年的牌位取了下来,高举狠狠地摔碎在地,瞪着沈秋及众人,“谁让你们把沈修年给立上面的?他还没死呢!你们这么急着诅咒他。”
沈秋给惊住了,胸蒙着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发作,记得沈书音第一次像这么攻心火怒是在她父亲的空棺殡丧日。当时的她才12岁,她父亲空难,找不到尸体,只在棺里放了她父亲的旧衣袍,沈家举家白帘丧幕。沈书音那天像疯了一样,不知从那里拖来的一大铁锤,硬是将棺木锤砸个稀烂。而后又癫狂地把沈家每一块黑白布都扯下,更将烛台灯案横扫一地,踩踏一堆,点火销烧,任谁都拦不住。当时的沈书音黑脸了一个月,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流下,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出沈园半步。
现如今,此情此景,众人怕也是想起多年前的空棺殡事件,更是吓到不知所措,大气不敢出,他们无法理解沈儿小姐的行径,竟然连自己父亲的牌位都摔砸了,沈当家没吱声前,谁也不敢动,像被点了穴,整个祠堂静肃如寒冬。
接着又是“砰啪嘣”,所有人傻眼了,眼珠惊掉一地。徐远梦的灵位牌也被摔了个稀巴烂。沈书音直接踩在了徐远梦的灵位牌面上,“不是沈家的人,不许占沈家祠堂,你们谁敢摆上去,我让你们直接躺床上半月下不来。”
沈秋拿了家宗皮鞭子,啪一下非常实而劲道地打在沈书音的背上,“跪下。在祠堂跪一天,不许送饭,好好读读沈家家规,抄写100遍,醒脑子。”
沈书音背部火辣疼痛、抽麻顿生,转身面向了沈秋,“沈修年我会找到他。祖宗有灵,会庇佑他完完整整的。家规现在是我定了算。”沈书音晃了晃脖子上的黑玉坠子,走了。
沈秋软坐在了地板上,眼里湿润,满心的无奈和无尽的倦累。这个当家她早就不想当了,30岁出头,孤家寡人把持沈园,寒暖自知。她的不容易,这沈小妖是不懂的。“这么倔,任性,像谁呀?”
沈园北苑—燕归楼
燕归楼是整个沈园的双层主体楼,正南向。二楼的窗阁被推开,午后暖阳从窗台跃进,趴在了沈秋的身上。
女执绀香说在莲湖边看到沈儿小姐,这几天,沈儿小姐每天都到词林别苑一呆很长时间,自言自语,今天倒不见她去那儿了。沈秋梳捋一下头发,拿起桌上的《沈园惊梦》下了楼阁,往南门莲湖走。
在沈秋的生命和血液里,沈宅对于她有着许多疑问解不开,很多事情大哥和二哥知道的,她从未得知,而如今,似乎书音也知道不少,总感觉这沈小妖也在瞒着她什么,她迫切想通过书音那里了解。
这个季节荷花没开,沿着莲湖边寻着没见人,花农首阳说看见在剪风轩,剪风轩走出去是紫藤廊,沈秋一路徐步,轻风漫漫,听见藤蔓间欢声雀跃的鸟莺耳语,却不见翠鸟的影子。
远远看到书音在紫藤廊下荡着秋千,交辉着光阳,就像满串白藤萝在风中漾舞,但更像一只自由清欢的白雀。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沈书音哼念着,“紫藤啊,紫藤,你说,我堂堂一沈家美人,咋就能这么背呢?先是无娘,现在无爹。人家都团圆,我们家四分五散。.......独留我沈美人这根苗苗,又有什么意义呢?真是没意思啊。”
“独苗苗?你小姑沈秋我和你二叔沈墨都不是沈家人~”
沈书音没发现沈秋早已站在她身后,自己惊了一下,从秋千上差点没掉下来,安抚胸口回魂。
“沈大美人,你书看完了吗?往我那放。”沈秋坐在了石凳上。
“沈家的镇家之宝,不往你那放,难道往我这放,丢了咋办?”
沈秋若有所思,“虽算不上镇家之宝,也是关键,有点道理。”
沈书音心想,那女人的东西,她不想留在身边,全写的莺莺燕燕,竟冠了沈家名号,究竟值什么钱?能在当年跟牛津图书馆换回《沈园神屠》。这女人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真不是一般。
“那书,早看完了。就这种小说,搁以前一天五本。”沈书音躺到了青石台上,看着廊顶攀满的紫藤花。要不是为了沈修年的线索,她才不要千里迢迢跑去拿这本破书。回来这么久,韶大爷不露面,当初说好拿回这破书,就告知沈修年的线索。也不知那韶大爷要这破书干嘛,现在倒不见履约。
叨叨许久,沈书音又将起身坐在了石阶上,把光溜葱白的脚丫伸进清浅的池水里,脚腕上的铃铛,一晃动一响,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
“你爸在书里的留言线索呢?沈儿?”沈秋见沈书音一个劲儿地嘀咕,唤了几声都没反应,将书放置于石台上,折了条紫藤花,往沈书音的脚腕嗖嗖几下打了过去。沈书音疼得“哦,哇哦啊。”叫跳起来,拾捏着裙摆,溜跑到了池子里,池水冰凉淹到了小腿肚子,嘻哈的神情在表述着无尽的言语。
“你上来,我舍不得打瘸你。”沈秋软着腰身斜倚栏干。
“嘿嘿,不上。要不,你下来。”
“这书,你倒是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来了。徐阿姨在教我如何谈情说爱。”踩玩着脚下的水,笑意难解,瞟了沈秋一眼,“怨我情窦未开看不懂。你自己看一下不就知道了。”沈书音一脸嬉皮侧身,长腿踢踹起连串水花,飞溅了沈秋一身一脸。
沈秋杏眼嗔怒,走到旁边的石阶下方,嗖嗖两下藤条子,只佯装往沈书音身上打去,“你个沈小妖,你还有点正经的吗?”谁知,那沈书音玩兴十足,握住沈秋藤蔓,用力一扯,只听见一声惊叫,接着池中几幕水帘上涌翻泻,沈秋整个人摔跌入了水池子里。
“小姑姑,这池水清凉,可以消火。”沈书音一个劲儿在边上扑水撒欢。沈秋满脸无奈,哭笑不得,这书她看过,确实如书音所说,尽是烟花柳绿,做茶余饭后消遣倒是有几分看头。“你二叔沈墨说了,这书里有你爸给我们留的话,我才同意让你去的英国。你是翅膀硬了。”沈秋知道,现在的沈书音,她已然是管束不了,拖着湿嗒一身水,走了。
沈书音拿起书,看着远去的背影,漫不经心:这么着急书,我要是把它给了韶华,沈秋不得抽死我。拾掇着长裙,光着脚板,垂头塌肩往东苑方向走,鞋子也懒得捡。绕过小词山丛,上了小词轩,穿过竹林,进入词林别苑,推开门,一屋的书,满堂的笔墨,四壁的画作。
反扣了门,沈书音曲身侧躺在了堂案桌台上,白裙摆长长地垂落在木质地板,闻着案头墨研皿台的幽香,她真想睡觉啊。
《沈园惊梦》318页,每页浮凸藏文,凹沉含意,厚载岂止上万内容。话都藏在了字里空白间,文字述事,空白留文,是有多少话没说完?说浅,浅显易懂,能认字儿的人都能读完。说深,深蕴隐晦,书页带脚,前文跑,后文追。内容如金鐘盛谷,说散是散,说聚是聚。叫她如何心知著者未言之意?
这女人,写这破书尽是不说人话,鬼话连篇。沈修年至于这么糊涂,看上这女人鼓弄玄虚。斜睨向墙壁那幅《时光先生》的画碎碎念,韶老鬼,不说是要书吗?书也千辛万苦给弄回来了,承诺的事呢?!
你继续躲着,做鬼做个胆小鬼,做人的时候,也好不到哪去。把你这破画给烧了,也好省事。沈书音找来了打火机,扯下画来,正要点着。从画卷上闪出一个流星美目,眉如银河的俊美男子,肤白唇红,高秀挺鼻,宽额庭泽,颊线凌然,烫弧蓬松发闪着浅灰棕光芒,红衫白裤,休闲板鞋,通身的无害光环,略有几分倜傥高冷的贵气。
“潘安之貌如我,在你口中怎就成了老鬼。”男子左手插兜,唇角微翘,嗓音略带令人悸动的低哑磁性“你如此凶,出来与不出来怕都成碳成灰。鬼迷心窍,听说过吗?悠着不多时,我韶老鬼也让你迷了心窍。”
“孤魂野鬼,连阎王都不收,地府都嫌弃。想想都替你觉得寂寞空虚冷,书给你。”沈书音放下打火机,把画挂上,继续往堂案上散躺着,“这书能渡你投胎不成。”
“既你心疼我寂寞空虚冷,我韶华便不急投胎,须得等你沈书音做我的鬼新娘。”韶华接过书,随意翻着书本,碎碎念着,“闲院秋千,又还拆了。绿苔遍地青春老。画楼日晚燕归巢,红稀翠盛梅初小。窈窕身轻,怎禁烦恼。罗衣渐减怯风峭。韶华好景想多才,厌厌只为书音少......我们挺般配的。”嘴角几丝戏谑,双眼迷离,倾身向沈书音。
“我看你跟那女人才是一对儿。再胡扯鬼话,烧了你这破画,让你无处安身附魂。”沈书音伸脚踹向韶华下巴,被韶华退闪单手反拉,沈书音双脚划扫一字马踢坐在了地板上。
“跆拳道黑带是老师开了大水闸冲送的吗?”韶华端着书,径自坐到了案椅上,悠闲地翻看了起来,“你若烧了这字画,我若是你沈园祖辈宗亲,如你这等不孝子孙,只怕地府也不收。”
沈书音眼神里闪过狡光,起身横踢韶华腰腹,韶华单手直挡,用书打了她关节位。沈书音再换姿势,连接几脚踢往韶华身上身下不同位置,都没沾着半分,尽都让韶华抵防脱身。只是冤伤了这桌案上的笔墨、砚台、杯具,玩物、花株。一阵“呯嘣咚......”散乱了一地。
韶华继续埋首于书中,并未抬眼看,慢条斯理说道,“除了会用脚,你是不会用手了?脑子也不会用了.....”没等话音落下,冷不防便是各种书、摆件、木饰、笔筒、画轴、书简、计算器、小茶壶、瓷器、皿具、地球仪、键盘......齐齐飞速砸扔向了韶华,韶华连躲带闪身,俊俏的脸上带着几分愠火。沈书音咯咯贼笑,越砸越欢,连毯垫一块掀煽了过去。
门外“咚咚。咚咚咚”几阵急促的敲门声,随着传来冰月唤语:“沈儿小姐,沈儿小姐,我冰月,你?你是不是在里边?”
“啊.....在,在,在的,冰月,怎么了?”房里瞬间安静。
“里边是怎么了,沈儿小姐你这门反扣着呢,我进不去。”
“啊,没,你别进来,我这抓老鼠呢,里边这老鼠太猖狂了。它贼大,到处乱窜,会吓着你。”沈书音看向了一脸肃默、眸里愠火的韶华,忍俊不禁,直撵着冰月不要担心,快些去端茶水过来。
门外的冰月,迟疑呆虑间,又听到房内一阵“呯呤啪啦...”接着无限安静。“沈儿小姐,你,你真没事吧。”只听见房内韶华模仿着沈书音的声音,镇定自若说道,“真没事,快去端茶吧。”
此时房中,沈书音已被捆了直躺在床上,嘴也被透明物条封堵住了,只能无奈地哼哈挣扎。韶华捧着书,靠在了床边,眉眼含笑,这丫头心思倒会细算,尽砸些不值钱之物件,宝格柜架上的古董一个都不动手,“这叫鬼缠身,也叫鬼缠绳。您老好好歇着。我就喜欢您这般乖巧安静地陪伴在我身边,如此光阴甚好。”
将日暮,房内,书音还被捆绑着乖乖躺床上,她已经是睡了一整天的囫囵觉了,这几年以来自己睡得少,这次算补回了,醒来倒以为自己在做梦呢。韶华自看书本,也不理会。
桌上的饭菜,色香诱人,饿得肚子咕噜响的沈书音,馋涎忍咽,看着一脸悠闲翻书的韶华,极度恨恨。想起这韶华化作她的身形样子,使唤冰月送餐送茶的情形,她更气怒至咬牙切齿。从上午捆到快晚上了,真够了,浑身倦乏,肌肉呆木。做鬼,都这么厚颜无耻,骗吃骗喝。韶老鬼,你今天最好别放了我,否则,我定报此恨,让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连鬼都做不成。
“如何令我永不超生,想好了吗?”韶华坐到了茶台边。
沈书音一脸惊异,不是吧?韶老鬼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可能,恰巧而已。
韶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鱼、酸甜骨放入碗中,走到床边坐下,置于沈书音的枕头边,让她闻得香气,却吃不得,只能不断用眼神向韶华飚刀子。韶华星目笑意,语气儒雅,“若连这点本事我都没有,如何做得这几万年的老鬼古董。书既我已拿到,无以为报,我巧又穿红衣,为鬼为人,我不曾佳配良缘,索性,今晚我委身于你,洞房花烛,你为鬼新娘,我们双宿双栖,续人鬼情未了,你觉可好?”
几万年?都成鬼精了。沈书音现在就想让眼前的韶华化为灰烬,永世不得轮回。就知道鬼话信不得,老鬼肯定蓄谋已久,老天怎么不收了他?今天不但要失书,还得失身。说不了话,找不到人救命,谁来帮帮我呀,今天谁要救了我,无论男女,我都送他豪车豪房,沈园一半归他都行。
韶华只望这房内四周,眨巴几眼,房内一切布景成了红烛婚房,喜字张贴,连这床铺帐帘都全成了红色,床前还现了四箱金银玉器的聘礼。比变魔法还快。
沈书音看到这一景象,着急恐惧地扭动着身躯,可是越扭动,这鬼缠绳越紧。她慌乱而失策,脑子空白,完了完了,老鬼难道真是寂寞空虚冷到现在就想急抓我陪他?早知道,就不要笑话他寂寞空虚冷了。书音小脸真正吓得惨白,内心痛苦到鼻子发皱,害怕得眼泪哗啦啦直淌落,满心的苦屈,绝望地准备就义。“求求你了,你真的听到我心里说话,就放了我,我一定给你择一门当户对的良配,给你办一场盛大奢华的冥婚。我才16岁,还没到国家法定结婚年龄呢,无法领结婚证的。况且,我当时向你摔砸东西,也只是一时兴起贪玩,大鬼不计小女子过,我道歉,为自己先前无礼赔罪。除了人鬼配,你说咋办就咋办,总行吧?”
韶华见沈书音已是知道教训,又一副哭得如此伤绝的面容,便打算饶了她此次。“你若对我言听计从,我可酌情考虑你提出的另寻鬼妻建议。”
沈书音梨花带泪,抽泣着不住点头。
预备更新:
第2集:
沈书音探看别离,徐溃败须堪破碎;
曲终人散茶凉薄,由来好梦多折磨。
第3集:
徐躲康争端四起,徐家人不明就理;
韶鬼本是时间郎,周公欲了梦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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