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妮身子骨差,养起来不太容易,再加上家里已经有三个姐姐,当娘的也确实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那婆子可怜李四妮,还是生出了别的念头。
婆子将李四妮扛到肩上,“这小四,让我带吧,反正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得有个用。”
在王四妮眼里,婆婆能有这样的改变,估摸也是为她着想,毕竟生了四个孩子,另外夭折了两个孩子,这是跟阎王爷换了六次命,总算换来了光明。
王四妮满心的欢喜,“娘,这四妮就交给恁了,恁好生养着她。”
婆婆心里有些不爽快,嘴上倒是没说什么,扛着李四妮便出了门。
从早到晚扛身上,那必然是累的,婆子倒是没抱怨过,这让李四妮心里更加相信,婆子是有意跟她那颗被冰冷的水浇灭的心、被夭折的孩子伤透的心、被活着的孩子磨烂的心,一点一点的接近,这应该不是接近,更算是一场较量,强硬的婆子向柔弱的示好?哪有那般容易。
“四妮,你家那小四瘦的跟里猴子一样。”
“也不知道咋回事,吃得也不少。”
“平日里都是恁喂吗?”
“这会都是她奶奶喂,俺招呼不了,家里还有三个妮子类,都得操心。”
“那恁可得多生点心,孩儿不是羊羔子,那可是活人儿啊。”
“咋讲?”
“婆子喂她的时候,你远远类瞧着便是,自能知道俺今日里的意思。”
不知这邻居到底是要提醒王四妮什么个事情,她倒是真想瞅瞅婆子是怎么喂孩子的。
婆子抱着小四在院子里晃悠,对着厨屋里嚷嚷,“四妮,拿个馍过来,我喂喂小四,她光啃俺类衣裳。”
四妮一听孩儿饿了,慌忙从锅来拿出来一个馍馍,真烫手,来回在手里翻腾,连带着嘴里吹着气,倒是能冷的快一些,“趁热吃,俺妮最好吃白馍咯。”
这婆子顺手在院子里寻摸了一个小马扎便坐下了,“龟孙妮子,上辈子饿死鬼托生类,天天个吃不饱,早晚这个家让你吃干吃净。”
四妮听到也没吭气,继续收拾着厨屋里的东西,她有意也透过这窗户向外望,认真瞅瞅这婆子是怎么个喂孩儿的。
婆子把馍先是咬上一口,在嘴里用力的嚼一嚼,嚼上半天,怎不见那馍馍从嘴里出来,小四盯着奶奶的嘴,舔着小嘴唇,始终等不到奶奶嘴里吐出的馍渣子,接着那婆子又吃了一口馍,嚼了半天,更是没个结果,这那是喂孩子,明明是填自个肚皮。四妮有些看不下去了,有意的提醒了一句,“娘,四妮吃饱了没?”
婆子吃着嘴里的馍,随意扔了一句,“快了,吃小半块馍,一会都饱了。”
怪不得那邻家大嫂子提醒,今儿算是弄个明白了。
这不是要喂养孩子,明明是要饿死孩子。为何要这般对她,难不成就是生了四个妮子没给李家留个后吗?那是必然的。
“娘,咋弄?”
“这是命。”
“她生不了男娃,我们也没法。”
“这闺女一点用没有,倒不少吃咱家的东西。”
这婆妹子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这婆子,那害人的心自是生了出来。
“养不了就饿死那些个孬B生类。”
“唉……”
女娃子是婆子心里的刺,是她抬不起头的东西,是吃面吃馍的祸害,就得早点去死,早些个托生,免得看见就堵得慌。婆子曾经千千万万次地想主意,算是寻到了一个明目张胆的方式。帮她带孩子,她自是不会疑怀。
厨屋的烟,迷住了她的眼,这假惺惺的障眼法也晃了她的眼。她小声哭了出来,拿那蓝布衫子用力搓自己的眼,她要清清楚楚地看看这眼前的世界,这吃人的世界,她终究算是明白,在李家,留给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她必得从死人坑里扒出一条血淋淋地活路来,她要熬死那婆子,要好好地活下去。
往后的日子,小四便成日的趴在娘的肩头,累了就扎怀里睡,醒了饿了就咬咬那蓝布衫,那是护她命的大衫子,“饿了吧,妮,娘给你嚼馍吃。”
一把一把地拉扯着长大,小四也是乖巧的孩子,从来都是省心的,除了吃睡没让娘操过其它心,想必也是上苍真的可怜了这四妮,拿自个命换了六回命的人,是该有多倔呢,她偏偏是不认命,生不了男孩,她还有闺女,她怕什么,不过是熬上三年又三年,孩子们自是会长大,她哪里能去寻死,她得为了眼前这些个孩子,这才是她的命,是她要活下去的命,她要用这一生护住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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