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接到一个出车任务,这个地址平日里少去,打电话过去联系,一个女人不知道讲着哪里的家乡话,怎么也听不懂。叫她换个人听,这次是一个讲粤语的本地人,但是地址还是搞不清楚,她说在什么桥上,我们找了两个桥都不是,后面找到她,还真有这么一个桥,她没有说错。
这一幢楼是集体宿舍,刚刚那个是管理员,她带路走到了一间房,只见一个男子光着膀子坐在床沿,另外一个女人站在他旁边打电话。写完这句我发现最近接的病人大多不穿上衣,大概是南方天气热的原因,中暑的人又多了许多。
费了半天劲,才问明白,今天叫车是因为这个男人刚刚尿床了。女人担心他,打电话给还远在老家的女儿,女儿也担心他,要他一定要去医院去看看。
女人全程都打开手机跟她女儿通话,另外一部手机则跟她姐视频。男人说,两个星期前骑电动车被小车撞了,人家赔了六百块钱,去药店包扎了一下,他用手指了指受伤的位置,是手肘还有髋部,伤口都结痂好了,只留下淡淡的,新长出皮肤的痕迹。看着这次的症状应该跟车祸没什么关系,倒是他天天喝酒,每天都要喝二两酒。喝醉酒的人尿湿裤子我倒见过。
女儿不时要跟医生讲话,问:“现在什么情况,怎么治疗?"
“回去先做个CT检查一下。”
“他上班的地方有买社保,能报销吗?”
“……门诊一般报得少,要不住院检查?他这样我们也不放心他回去。”
“好。”就这样,医生跟他女儿决定让他住院再检查。其实住院虽然报得多,自己也花得更多,不知道他女儿明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只是单纯地担心他爸爸。
回去等医生开好医嘱,我叫他们找出社保卡去办住院,他们夫妻二人一人拿了一张超市会员卡,问我是不是。我感觉很惊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都不识字,两个不识字的人大老远到这里工作,我又有点佩服他们了。
于是我带他们到收费处办住院手续,收费员听到他受过外伤,就说要填表,还有补交资料。我怕他俩弄不明白,就说:“给你女儿打个电话,让她到时提醒你。”
“能不能不打?耽误她学习。”男人对我说。当时已经是晚上,如果还在上课,可能他女儿年纪最大也还在上高中吧,我猜测。不打电话也不行啊,他们两个什么都蒙圈,手续肯定很难补齐。
给她女儿反复说了几次,确定她明白了才挂了电话。住院押金要交一千块,男人问我:“后面有没有退的?”怎么可能会退呢?大多数都还需要补钱啊。我明显感觉要花的钱跟他预期不相符了。
办好住院,阿叔送他们去了住院部。过了不知道多久,又看到他俩走到护士站,女人说:“帮忙打个车。”男人已经径直走到门外去了。
“你们不住院吗?”我问。
“不住院。”
“那要退钱啊,交的押金退了再走。”
女人对门外的男人叫道:“回来退钱!”他才又走回来。
收费员刚好路过,看到他们要退押金,就返回去了。这下不住院,做的检查也要门诊缴费了。幸好社保也可以报一部分。等他交好门诊费用,收费员告诉他钱已经原路退回了。医生又再次打电话给他女儿说明了情况。
我们打好车,车到门口,确认是接他俩的车,他们上了车,回头说了声“谢谢”消失在夜幕中。虽然女儿远在老家,夫妻俩还是很听女儿的话。我想他女儿还在学校,不太清楚他们现实的处境,只有一腔真诚的关心,但是这关心却不彻底,没有办法解决现实中的困难,最终男人选择不住院,这才是成年人权衡后做出的选择啊。
我父母很少听我的话,虽然我在医院上班。是不是我也不理解他们的困境呢?如果在他们的角度,他们的位置,是不是更容易理解他们的决定?这一点,永远也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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