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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人,要送得硬气。
道别,要道得洒脱。
“你只有这一瞬去感受这难得的苦涩,但不要哭,不要惆怅,要接下这一掌,挺过这一关,往后想起,不是我痛哭流涕,不是我期期艾艾,是我春日桃花枝下的恭送,冷月夜里的挥手。来日攀龙附凤,也就忘了我,忘了我这一壶浊酒,神仙姿态。来日穷困潦倒,也就想起我,想起我一夜温存,十里春风。”
按下回车键,我把这个约莫是七年前打开的聊天窗口彻底关上了。真男人从不回头看身后的爆炸,是了,我压根儿也没有想再收到任何回复。
点击好友,确认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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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大概吧,一个短发姑娘从新疆转学到了我们班上。这个牙套妹操着一口软软糯糯的普通话介绍自己时,我正慎慎地看着窗外,不自觉地转着笔。我瞄了一眼这个名叫袁悦的一头短发几乎遮完了脸的女孩儿,腹诽着:名字这么随意,自我介绍也普普通通的啊。不过我还是产生了一丝或许是觉得见到同类的亲近感,因为我也和她一样,对这个班级来说,我们都是新来的,即使这已经是我的第二个年头了。
这也是我心脏手术恢复的第二个年头,感谢我强大的血液循环系统,总算不再像以前一样,永远是那个人群中最矮最瘦的小孩。可惜,这下子没人和我打架了。更高一个年级的教室搬到了另一栋教学楼,毕竟要毕业了。和我要好的几个混混,辍学的辍学,出国的出国。而要认真读书的那些书呆子就更不用说了,就这样少了玩伴,日子渐渐越发无聊。我的面瘫脸也愈发炉火纯青。
短发牙套妹的到来也只是让心湖略起涟漪,时光还是静静流淌,一切似乎依然都与我无关,一切都那么乏善可陈。直到期中考试袁悦取代我拿了个年级第一,我这才真正开始关注起她来。原来每天早上上学我们都会在同一个路口相遇,原来每天早上在朝阳的光辉下寥寥无几的晨跑她也在,尤其是她两手向左向又而不是一前一后的摆动更让我印象深刻。大概是觉得自己是异类,便总希望与别的异类相遇吧。
周思瑾又拿着数学练习册来找我,我实在厌烦她的黑框眼镜,脸如碾盘还非戴这种方框宽镜腿样式的,越发衬托其厚实的脸颊和厚实的嘴唇。
“纪廷鲤。。。那个。。。能帮我讲道题么。”周思瑾用她标准的怯生生的语气向我询问,以至于我总是在想,她心里应该住着一个极瘦小的女孩。
“你直接问你闺蜜不就得了。”专心拿着铅笔在素描纸上乱涂乱画的我甚至都懒得把头抬起来。
“她。。。她说她也不会。”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手指不自觉的揉搓着练习册,很腼腆地对我笑了笑。
“拿给我看看吧。”
“悦悦,快过来,纪廷鲤知道该怎么解。”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袁悦靠在我课桌的另一旁,一时让我觉得有些眼晕,之前没注意,这个波涛汹涌的程度要比陈莉大多了。我也是这才真正看清这个短发牙套妹的脸,整齐的刘海盖到金黑边的方框眼镜上框,和我一样的大小眼,微翘的嘴唇,略尖的下巴。我想她要是把刘海掀起来应该就不是瓜子脸而是鹅蛋脸了。听着她一口软糯且鼻音稍重的普通话,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问着我圆切线的证法,我讲解的口气也不知不觉变得温和起来。
后来,我指挥班级合唱,全班扯着嗓子吼得乌烟瘴气,袁悦还是微微皱着眉头口齿开合,那个模样仿佛是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努力找着各个音调。而砸进我心海的另一个石子是那天下午我完成了黑板报的绘制,袁悦瞪大眼睛对我的夸赞,我原以为这个沉默寡言的姑娘并不会有活泼散漫的一面。再后来我便看到了更多关于我和她的默契。除了每天早晨的相遇与晨跑,有天下课我在窗台远眺,发现她也在旁边的窗户远眺,我便不知不觉把这偶尔为之的事变成了一个习惯;有天在食堂吃饭吃到最晚,我发现她还坐在我后面,于是我每天中午也都吃到很晚;有天下午放学我故意留到很晚,在黑板上演算,发现她也还没走,于是我后来都会在放学后在教室多自习一会儿。
有一个周,袁悦去换她的牙套,请了三天假。而我走到路口时依旧习惯性地往她来的方向望望,奔跑着闻着青草味时还是不自觉在稀稀落落的身影里找找,窗口远眺时又忍不住往右边看看,演算完数学题教室空无一人后仍继续发着呆坐坐。弄不清这些习惯究竟是谁跟着谁学的,好像也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我确实发现少了些什么东西,这时才觉得这个喜欢穿白色球鞋粉红色运动装的短发姑娘好像慢慢和我心中的某个东西契合到了一起。
情,不知所起。
作为一个绝对的浪漫主义者,我一直相信的是,在这世界上有一个专门为我创造的女孩儿,她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打开我的心房,让我体验真爱。只要找到了她,我们就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我们会手牵手走在乡间小道和草原上,即使不发一语也心有灵犀,彼此几乎不开口说话,只会偶尔交换一些充满智慧或幽默的意见。我会是她的英雄,而且因为她对我有信心,我将成为我天生注定要当的伟人!
乌篷船,油纸伞。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少女情怀总是诗,少年也何曾不是呢?
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我也相信,天空其实不是蓝色的,你只是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如果你认为某个人是你生命中的唯一的话,那你是对偶然性有着深深的误解,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个唯一的话,你们根本就没机会遇见。
于是,我宁愿依旧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挺好。
转眼便到了毕业,我和袁悦的交流依旧几乎仅限于讲解各种试题,并且常常中间还夹着个大胖妞。记起周思瑾让我做她和袁悦的入团鉴定人时,我在一字一句写下对袁悦的评价时还窃喜地想着,就像她问我的第一道证明题那样,有个切线就行,也算是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一道印记。
我坐在座位上转着笔,看着班上的小朋友们拿着纪念册到处找人写寄语写留言。曾一梅她们那几个女生甚至抱在一起在流泪。是了,曾一梅是我的初恋,她们这四姐妹一直要好,袁悦来了后,她们都有意无意地针对袁悦,当时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后来发现原来和我无关,女孩子只是本身就讨厌袁悦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罢了。这四姐妹几乎是承包了我中二时期的桃花,当初曾一梅和陆锦同时给我告白,另一个陈莉,在我和周一梅分手后和我有过一段时间小暧昧。还有小太妹李南萍,是在一天放学后跑到楼梯口蹲守我,风风火火地张着手臂把我拦下:
“你是不是喜欢袁悦?”
“不喜欢。”
“想来也是,我们小鲤鱼应该不会喜欢那种弱不经风的女孩子。”
“然后?”
“然后我想和你谈恋爱,你答不答应?”
“不。”
“那我做你妹妹吧,但你喜欢谁都不要喜欢袁悦,不然我和曾一梅肯定会伤心死。”
“不。。。”
“那,哥,我先回去了,拜拜。”
就这样,我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莫名其妙的,以后李南萍见到我就都叫哥了。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心思又一转想到高中可别让我失望的事情,一路找人给她写留念的袁悦已经走到了我的座位前,我发现她这次居然憋红了整张脸,“那个。。。小鲤鱼。。。请你也给我写个毕业赠言好么。”小鲤鱼?我一时间有点不适应。小鲤鱼是曾一梅和我打闹的时候给我取的昵称,那时我还不成熟的面瘫脸常常因为她而破功。我第一次在全班面前装逼失败就是曾一梅干的,那时我摇头晃脑一副小夫子模样地带领着班级朗诵,曾一梅在过道上绊了我一跤,还好没来个狗吃屎,只是稍微让我尴尬。后来我们那幼稚的感情也像这样,绊了一下没摔倒,起身站稳便就走掉了。
“额。。。你不想写么?”
我被袁悦的声音拉回过来。
“啊,没呢,我在想给你写什么。”
袁悦腆腆地笑着,小酒窝若隐若现。我拿起钢笔,写下一句藏头诗“袁枝拂水净凌尘,悦然天地永愉心。”袁枝其实就是所谓的杨柳枝,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出尘,简单开心吧,老子也真是有才。不过没她那句小鲤鱼,我还真不能这么快想出“永愉心”这样的祝福,心里有条鱼,多好啊。
“哇!还是一句诗呀,谢谢!那个,你不用记念册么?我也可以给你留言啊。”
“不用,该留的留心里好了。”
“嗯嗯!”
我本来以为和袁悦的交集便就这样终结了,后来想想,其实也确实是终结在这天了。
叮咚,QQ传来一个好友申请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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