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曾经看过一句话，“煲汤的时候，人会显得特别温柔”，瞬间觉得心都被暖化了。自从看到这句话后，每一次我在做菜时都会自动幻想自己身上带着一层光。煲汤的时候，是腾腾的有些冒着白气的光。做糖水的时候，又是带着温甜的桔色的光。炒菜时，是侠客出剑时“咣”一声的白光。

煲汤，很多人都觉得就是把料都放进去，一锅端，煮几个钟就好了。其实不然。不是所有东西都适合混在一起，也不是所有东西都适合同时放。就像人，不是凑一起就有化学反应，而且遇见也要看Timing。

记得有一次去个朋友家吃饭，她家只有盐和醋两种调料，连油都没有。那时刚好是冬天，煮了白萝卜和青菜，没放什么调料，却也清甜可喜。当时朋友说了句话，“喜欢食物本来的味道。像白萝卜，根部、中间、尾部，每一个部位都有不一样的味道”。愚钝如我，一直不能分清，可那句话却深深印进心里。

从此以后，煲汤时，都尽量少放调味品，只让食物们自己尽情地翻滚、酝酿、融合。要给食物时间，亦如给自己时间，不着急，不慌张。煲汤是个修心的过程，因为要有耐心，愿意等，等那一锅分离的食物慢慢变成一锅融汇在一起的汤。好事，都不需要着急。

做糖水时，亦是如此。我特别喜欢紫薯银耳糖水，可能是因为那一抹浓到化不开的紫色，也可能是因为那种入口即化、细滑的口感。第一次喝这道糖水时，看着朋友她一手轻轻握住黑色的长发，一手掌着勺，一圈圈地搅拌，看着锅里的糖水一点点地变紫，变稠。画面安静温柔，从此这位姑娘在我心中成了糖水代言人。

看一个人会不会做饭，要看他的掌勺动作。如果拿的手势不自然，必然没有力道，怎么做都会欠缺点什么。站在灶台前，拿勺的动作、站的姿势都可以看出人的自信程度，如果他都不信自己的厨艺，必然有些畏缩。我最恨看到小姑娘炒菜时，看到一有油光溅起就害怕地往后退，一听到菜噼哩啪啦响就吓得赶紧倒水，最后变成炒和水煮的混合体，味同嚼蜡。

我特别喜欢听青菜下锅那一刻的声音。锅已烫，油正温热，火开到最大，将叶子上还有水滴的菜全倾倒下去，“喳”的一声，青菜们好像炸开了锅，我一听到这声音心里也乐开了花。好像武林侠客拔剑出鞘，喊一声“杀”，酣畅淋漓，快意江湖。那一锅里的青菜，何尝不是一个江湖？手握铁勺的我，好像掌握着生杀大权。所以说，旧时代女人们在厨房灶台间寻找成就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最后说说一碗白粥。《射雕英雄传》里黄蓉为了让洪七公教郭靖武功，说要做菜给洪七公吃，不让他走，说自己会做烧白菜、蒸豆腐，炖鸡蛋，白切肉等。这些都是很家常的菜，哪里是什么世间美味，就能留住洪七公？但是洪七公马上就懂了，原文里这么说“洪七公品味之精，世间稀有，深知真正的烹调高手，愈是在最平常的菜肴之中，愈能显出奇妙功夫，这道理与武学一般，能在平淡之中现神奇，才说得上是大宗匠的手段。”高手才能将越平常的菜色做出非凡的味道。

白粥，更是看不出需要什么技巧。小时候也不爱吃白粥，觉得太过淡，没味。年岁渐长，有一天突然发现，白粥是有一股香味：米香。有人说其实是淀粉分解会有点甜，嚼多几次就有味道。可偏偏又不仅如此。煮粥的时候，最喜欢拿个小锅，撒把米，几碗清水，看着米粒从一颗颗干瘪分离的状态，慢慢吸收了水分，膨胀、变白。水从一片透明慢慢变成纯白色的粘稠的样子。看着它们充满在水中，好像自己的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盛在陶瓷碗里，颗粒饱满，珠圆玉润的，轻轻闻一下，是和着热气的米香。吃着的时候，就算不配菜不放酱油，单单吃一口粥，喉底也有一丝清甜。做人也是如此吧，不必太过张扬、花俏，清静里越是透出一种坚持。

看人做菜，也可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性急者，见过菜没熟就已经端起来了。太慢，也不好，常常煮过了头，色味都不佳了。太多事，如做菜，都讲究一个火候。火候不到，没有那种沉淀。火候过头，就是弄巧成拙。

有人说做菜的男人最帅了。其实，一个人认真的时候，都甚是好看，不论男女。专心地清洗、切剁、烹调、装盘，带着对美食的热爱，融进每一道菜肴中，这样才是不辜负爱与美食的行为，而这样的时刻，我想像着每个人都一定自带光芒的。

前两天朋友买好了回家的票，我们找了一家咖啡厅最后见面。咖啡厅开在西南大学林荫道深处，周围都是老式居民房，不算好找。

好处是见不到太阳，有一只不吵闹的猫。

我们还是同往常一样，面对面坐着，我看书她她画画。她点了一杯鸡尾酒，我万年不变的蜂蜜柚子茶。

有时候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我都想要和你分享。

当时等一会儿，记我的柚子茶和点心都端上来，老板手艺不算好。我托着下巴说，真想开一家这样安安静静的咖啡店啊。

她帮把吸管插上，说可以啊。

我说，再等等吧。

等有一天，我不愿意再等待，再迎来送往。

我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沉默也不觉得尴尬，偶尔抬头聊几句话，不像是告别，只是最最普通的一天。

我忽然想到不久前，有个朋友问我觉得幸福是什么，我回答说大概就是下雨的时候，和喜欢的人缩在家中的沙发里，一人坐一边，各做各的事，互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