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月的张桥寨正安静的厉害,天空近几个月从不下雨却总是呈厚厚的灰白色,偶尔一只麻雀匆匆略过又着急寻求它的下个方向。果树园铁皮房子外面罕见的坐着两个孩子。在用工具刀割着一种叫“蜜子”的口哨,走了很久陈觉还能听到身后淡淡幽幽的哨声传来,她突然想到了村头王瞎子 ,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上次回来听她妈说王瞎子越来越疯癫已经得了病,想到这心里沉沉的,不觉间有些加快步伐。王瞎子这几年遭到村里的集体厌恶,他不知道哪捡来了乐器,并且赶在夜半三更在南墙头吹这个埙乐,他年纪很大了,一搭又一搭的埙乐断续传进,听着很像有鬼魂在不断低沉哭泣,陈觉那时也起鸡皮疙瘩,不过她更爱想象王瞎子吹埙时大喘气带动长胡子时在风中跳动的景象,这样子,她小时候常看见。那是她小时候假装不再孤单的证据,三两个小朋友在马桑树下围着王瞎子的小小修鞋铺,听他讲一个叫“苹果”的故事……
二
陈觉记不起来第一次见到王瞎子是几岁,只知道他不是本村人,因为他姓王。当然陈觉也是外村人,她跟她妈在舅舅家住。那个时候,同村的人都去上小学,而她每天在南墙的山头就割一种叫“葫芦草”的东西,她妈说这个可以卖钱,等攒够钱就可以上学了。她和王瞎子就是这样相识的。
“你的眼睛看不见吗?”陈觉问
“都是黑色”
“你为什么叫王瞎子?”陈觉问
“我姓王。”
“那我怎么没叫陈瞎子?”陈觉问
“姑娘 我是看不见 ”
“哦 我忘了”陈觉说“但是你有眼珠,像真的一样,是黄色的,黄色的眼珠就看不见了吧。不过我可以帮你数钱,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王瞎子认真笑了起来。
陈觉从此遍常常去,尤其是放假,偶尔还有别的小孩儿也去听王瞎子讲故事,那是陈觉愉快的事,她在心里坚定认为他们这时候没什么不同了。
在之后的几年,陈觉伴随着王瞎子口中那个好看的温柔的女人“苹果”成长了起来。
早在40年代,那是一个方圆百里都知晓的女孩,脸颊总浮现着高原红的样子,有着嘹亮的嗓子。井水边洗衣服的时候爱唱那一首:“马桑树树 搭灯塔呦 写封书信呦 送给侬 侬虽是知青呦我也不太差 我们两个哟 拉话话…”王瞎子说那个时候上门提亲的人把苹果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可苹果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后来啊,城里来了知青,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听说河水旁边还常常站着几只斑璐鸟,一个爱唱歌一个会念诗,他们互相喜欢了。王瞎子只一遍一遍,一遍一遍的去回味他们在河边、在山头的故事。后来小孩儿觉得不新鲜了也不再去听了,陈觉也就不再装模作样的有一些朋友,两年后陈觉9岁,上了一年级,找王瞎子也少了很多。除了苹果,陈觉记忆中最深刻的,是母亲偶然间告诉陈觉另一个故事,原来啊所有孩子最怕的一个傻子翠,原先并不傻的,她后来不知道为何被家人打伤了腿,家人觉得败坏名声后又收钱将她卖给了一个山里的光棍,几年后傻子翠逃了出来。已不像是个人了。那时候才算是傻了,她经常疯言疯语要杀人,吃人,再当村里有小孩子不听话时,父母就拿傻子翠去吓唬小孩… 我们都怕她 以为她是那种把随时将牙齿取下来 再把你吃掉的人
三
回到家后 陈觉的布鞋磨了一个口
她有点急迫的问她妈
“村头王瞎子呢?”
“几天前就病死了 ”陈觉心里突然一咯噔 空落的呼吸有些紧促。
“那 那 有没有人管他”
“这谁知道呢 自己年轻作了孽 听说当初是挺能干的一个知青 ”
“什 什么意思?”
“ 王瞎子就是知青 苹果不就是那个傻子翠嘛 ”
天色迅速的昏暗了下来 两种绞在一起的阴骘画面交织起来, 一个面色红润的“苹果” 一个面目狰狞的“傻子”,远处的埙声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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