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沙漠·深夜】
“张镖头，”那人往柴火堆里丢了一根柴，“你能不能说说，二十年前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这些，对你有用吗？”洪双喜身着白衫，他已经换下了农民的装扮，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赤黄色的火焰。
“难道这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吗？”那人反问道，“你该不会以为只要自己守口如瓶，它就没发生过吧？”
“我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这一切源头的二十三年前的那个早上，还是意味着结束的那天晚上……”洪双喜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讲述那段尘封多年的回忆——
差不多三十年前，我还是京城“神武镖局”的总镖头，那个时候，镖局已经在我和我爹的努力下打出了一块金字招牌，越来越多的人，都来找我们护镖……
但这一切，都在二十三年前的那天早上，被打破了……
那天早上，一个当官的带着很多官兵冲了进来，硬说我们镖局私藏贼寇，现在要奉天子的旨意抓捕反贼。我的儿子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直接就顶撞了他，指责他血口喷人，那当官的反而哈哈大笑，说：尔等无知刁民，可知我父亲乃当朝宰辅童大人？如有半句不从，片刻之间就将你这鸟局夷为平地……
接着，就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了，我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就发生在天子的脚下！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王法了吗？
但我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眼前已经是遍地死尸。那个当官的，脑袋被长枪刺出了一个窟窿……
而讽刺的是，那个削下他半个脑袋的人，是我，可我当时却没有任何记忆了……
镖局算上我们父子，原先差不多有五十人，可那一次，活下来的除了我们，就只剩下了八个人。
我们十个人都知道跑是跑不了多远的，然后决定，分路前往山中落草……
“之后的事，我曾经听过一些传闻，”那人说道，“你走平狼城的时候，被守城将军杨秀识破身份，上演了一出‘疾影枪’夜战‘金枪将’的好戏，而张云兄弟在走天神关的时候，则留下了‘索魂枪出，人鬼皆灭’的佳话……”
“是吗？”洪双喜苦笑道，“这些，我都已经不想记得了，再精彩的戏、再武艺高强的英雄，也会有他陨落之日……”
“不！”那人打断他，“即使英雄真的陨落，我们至少也为此骄傲过！更何况，兄弟们曾经都是百姓们的英雄！终有一天，英雄会回归的！”
“如果，这些‘英雄’都错了呢？”滚烫的泪水从洪双喜那饱经沧桑的双颊缓缓流下，“虽然落草暂时让我们父子逃避了朝廷的追捕，但也只持续了短短三年……”
三年间，在军师的指挥调度下，山寨可以说战无不胜。最重要的是，我们脱掉了“土匪山贼”的帽子，找到了一个可以带领兄弟们走向光明的尊者。
对，那个人你应该猜到了，就是昨晚你口中的“公明大哥”……
他带领着我们，让山寨的力量越来越强，那三年，全国各地反朝廷的人马可谓是铺天盖地，如果战事顺利，最多五年，朝廷的统治就能宣告结束。但谁能想到，就在战事一帆风顺的时候，我们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呢？
在那之前，公明大哥的决策、军师的计谋，都使我们战无不胜，甚至多次以少胜多。但谁又能想到，即使缜密如他们，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虽然就只有那一次失算，但这却让山寨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就几乎化为乌有……
那次，公明大哥和军师亲自带领手下的全部人马轻装前进，意图一举捣毁朝廷禁军的老巢，但我们都没想到，他们早就布下了层层死亡陷阱等着我们前来……
现在想起来，那一战恐怕只打了一个时辰左右吧，但在当时，却让我们每个人都感觉像是过了几百年……所有的人都倒下了，混乱中，公明大哥、军师都不见了，昔日一起生死的兄弟，此刻都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冰凉的尸体……“圣刀将”关飞、“金枪将”杨秀、“风雷行者”陶深……还有其他的兄弟们……这些战场上的神话、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神威天将，最后都死在了敌人的刀枪下。
云儿也为了救我，被乱箭活活射死了。我能感觉到，在死亡来临前的那种绝望……当我带着几个兄弟冲出重围想要回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那一晚，我不光失去了儿子，还失去了兄弟，以及自己的名字、名号……我曾经想过死，但却失败了。
因为我还想活。
当我把那杆刺进我体内的长枪从我肚子里慢慢拔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我失去了什么，但也得到了新生。
那一晚，我不再是名震天下的“疾影枪”张羽，我成了洪双喜，一个普通的农民。
柴火的光，随着洪双喜的讲述，越来越暗。
“时辰不早了，睡吧，”洪双喜灭了火，黑暗中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明晚之后，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是的。”那人点了点头，“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