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否更寂寞

山区里实行土葬，以前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想想，好像也挺不可思议的。人们不会把死去的先人埋进深山里面，而多半都是陪着我们一起的，坟包就在田头、地头、家边上。

我们家东边就是一块草地，听说草地下面都是坟，只有一两座竖着碑的，而上面的字迹早已看不清，那片草地我们叫它坟墓台。坟墓台的东边岸上有一棵大枣树，是一种小甜枣儿，印象中好像不是每年都结，但也没死去。

坟墓台的地势高，所以它也最先接触到太阳，它的中间是一条路，我们有时也会在那草地上玩。那上面的视野很好，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三个尖山，我现在想起来那和我从大姨父的坟头望过去的山是相同的。

打我记事起，好像就没有什么人来上过坟，这也能说明它们是很久之前死的人，或者后人早已经搬走他乡了。在庄子里还有炊烟、喧闹的时候，他们也跟着聆听，与庄子里的人一起享受着热闹。

而现在我们也搬走了，他们是否更寂寞，就如同那些搬不走的老屋基和留下的破柜子、破桌子、破瓦罐。他们每天照样望着天、望着山、晒着太阳，却再也听不到人声，失去了故事的旁观者身份，即使以前他们也是静谧的。

我想，荒凉应该也不止只有人才能感觉到，如果说万物有灵的话。如果人还在一个地方住，就会制止荒凉，以前每年夏天我必做的一件事儿就是给家周围除草，打谷场、阳沟、甚至猪圈、牛圈。

我小时候不懂，特别反感做这样的事，经常跟妈妈顶嘴，认为把草拔完它还不是长吗？而且还非得招呼我在大太阳的时候干，那样草更容易晒死，而妈妈虽给我布置任务，自己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家的周边应该干干净净。

现在庄子里的人基本都搬到村中心的楼房里住了，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是他们还是得回老家干农活。我的爸爸妈妈在我老家门前的一棵常青树下面搭了一个简易的棚舍，放了一个火桶，中午可以将就着下碗面条。

我想除了清明和过年，恐怕只有在这时候，呆在地下的先人和留下的那些不愿带走或者带不走的东西才能重新闻一闻久违的烟火气。

其实以前有一些孤坟还是很让人害怕的，特别是听到有些老人说的厉鬼的故事，说到某一个山窝窝很“涩”（恐怖，让人畏惧，通常夜里人们不敢单独从那里经过），就会记得非常牢固，想忘也忘不掉。

从外婆家回来的路有两条，一条需经过人家，一条全是山路。妈妈有时为了赶时间，又怕遇上太客气的人絮叨个不停，就选择那一条很涩的山路。而我每次经过那一段的时候，就跑得特别快，即便我知道是安全的。

现在想想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那里不也埋着我们自己的先人吗？我小时还去上过坟，打理过坟前的杂草呢！现在那条路应该早已经长起来了吧，是真真正正的成为一条涩路了。那那些留下的脚印呢，是否也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