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狗宝认为,因为梦与醒之间的界限很模糊,造成事情发生的顺序混乱不堪:本来醒着的时候是现在,因为不知道自己醒着,所以不知道现在是现在;在梦里,有时梦见的是过去,有时梦见的是现在,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梦见过去的时候以为是在过去,梦见现在的时候以为是在现在。
聂狗宝想,自己从大练钢铁上跑两次是正常的,永林爷死两次也是正常的;自己从大练钢铁上再跑一次是有可能的,永林爷死而复生也是有可能的。还有一种可能是可能的:自己根本没有从大练钢铁上逃跑;永林爷也压根就没有死。这些都是梦。可是,梦虽然很虚幻,不会纯粹的无中生有,一个在梦里反复出现的眉目清晰的小孩子,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按照永林爷的说法,变成飞毛腿的办法有两个:要么不吃饭;要么吃沙葛荡里的甜油儿苗。但永林爷没说多长时间不吃饭才会变成飞毛腿,永林爷也没说沙葛荡里哪儿有甜油儿苗。
聂狗宝不敢肯定沙葛荡里是不是真有两个鸟人,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小寨去看看,如果没有,只能到沙葛荡里找甜油儿苗了。
从碾头镇到沙葛荡里的小寨村有四五里路,聂狗宝却总也走不到。眼看着天快黑了,聂狗宝担心迷了路。
小寨村附近有刘秀摆的迷魂阵,很容易迷路的。聂狗宝怀疑自己已经进了迷魂阵而迷了路了,只好钻进路边一个过去看瓜人搭建的茅棚里睡了。
第二天天亮,聂狗宝起来接着走,走了半天,不见小寨村的影子。聂狗宝停下来喘了会儿气,仰脸看那些高大的槐树。
看了一会儿,觉得头晕眼花,金星乱冒,赶紧低下头,靠住一棵槐树的树干休息。低头的一瞬间,似乎看见天上什么东西在飞。
聂狗宝抬头往天上看,一个白色的猪尿殍一样的玩意儿在半空中飘动,猪尿殍下面吊着什么东西。聂狗宝来了劲,跟着猪尿殍往前走。
猪尿殍飞得时快、时慢,越来越低。只有一人高的时候,被聂狗宝扑住了。聂狗宝趴在地上仔细看,不是什么猪尿殍,原来是一个大气球。
气球下面拴着一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纸箱子。聂狗宝费了半天劲把拴纸箱子的绳子弄断,把气球里的气放完。
聂狗宝找个稳妥的地方把气球埋了,抱着那个纸箱子到沙葛荡的密林子深处。
聂狗宝坐在沙土地上,把纸箱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厚沓子五颜六色的纸张,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聂狗宝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两眼却聚不起神来。那些字像是长了翅膀的虫子,飞来飞去的。聂狗宝索性不看了,也挖了个坑埋起来。
聂狗宝往纸箱里又摸了一把,从里面扯出几个纸包,纸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聂狗宝抓住一个纸包用力扯开,因为用力过猛,纸包被拦腰撕开,里面装的东西撒了一地。
捡起来看,好像是糖果,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又香又甜,不像是一般的糖果。聂狗宝吃过合作社卖的梨膏糖,不是这个味,没这个味儿好。
聂狗宝撕开外面的包装纸,纸里包着的是一个白色的方块。聂狗宝把那个白色的方块放到舌头上舔了一下,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头嗡地一下,差点晕过去。
过了半天,聂狗宝灵醒过来,出了一脑门子汗。聂狗宝心想,这玩意儿太好吃了,让人受不了。
聂狗宝差点晕过去,那个白色的方块糖太好吃了。他突然想到这个东西应该是有毒的。
聂狗宝听说,台湾的特务经常往天上放各种大大小小的气球,上面搭着一些危险的东西,有炸弹还有下了毒的饼干和糖果。
聂狗宝在学校上学的时候,经常有这种演练:天不亮,学校的钟声就响了,全体学生扛着红缨枪跑到学校操场上紧急集合,老师或者是武装部的人讲话,发现从台湾飞来的东西落到了西南或东南的庄稼地里,要求大家前往搜查。大家就来到东南或西南地里,散开队形到处搜索。如果有人发现了可疑的包裹——这是事先放好的——就用红缨枪指着大喊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老师或武装部的人神情严肃地走过来,让大家躲在二十米开外,抱着脑袋闭着眼睛趴下。过一会儿,老师或武装部的人处理好那个包裹,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告诉大家,任务完成了。大家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往回走,回到学校,还要表扬那个发现可疑包裹并立即汇报的同学。
聂狗宝记得,每次演练前,老师或武装部的人都要给大家训话,要求大家不管何时何地见了这些可疑的东西不要因为好奇而擅自打开,因为里面的东西都极度危险:如果动手打开,里面的炸弹会把你炸上天;如果看了里面的东西,眼睛就要瞎了;如果吃了里面的东西,可能会七窍流血而死。
聂狗宝想,今天这个气球应该是特务放的,怎么没想到呢?自己舔了里面的东西,只能等着毒发身亡了。聂狗宝闭上眼睛躺到地上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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