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将自己的一些“狼子野心”坦诚地告诉父亲,以期得到他老人家的点评和支持,可父亲始终那一副宠辱不惊、泰然自若的神情,嘴里蹦出的几个字象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尖刀,将我的“毒瘤”在不施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硬生生割了下来。
“干点正事!”似乎成了我眼前挥之不去的圣命,黄灿灿的泛着不容违背的威严。也许,年长如父亲的那代人,经历过太多的世事风云,沧桑沉浮的命运中,大半生的时光都不为自己左右,个人的努力往往与机遇失之交臂,一系列的现实际遇准定了他一系列的意识形式和做事格调,便失意多了起来,怨尤多了起来,所以,即使在科技与信息化高速发展的今天,父亲也总是固守着心灵底处牢不可破的既定思想,不越雷池半步。因此,我同父亲之间常有着一些龃龉,而争执十之八九都是以父亲的面红耳赤、我的心跳异常结束,母亲免不了圆场:“你们爷俩咋跟个仇人似的?”
我明白母亲不偏不倚的立场。父亲始终是我心中坚不可摧的人格原型,他的正直、正气及对诸种学问探赜索隐的执著,他的从不揭露人短、敬业诚实的秉性在我的血液中畅快地游动,只是我想顺势而为,踏上一条冒险却并不是危险的路时,即触动了父亲全身细胞组织中不能承载的“毒瘤”,多少有旁支末节之嫌,必要的措施就是父亲旁无责贷地修葺,我同不同意,或者说更本没有我插嘴的分,一切也成定局。我常想,父亲给了我一对强有力的翅膀,却丝毫不肯透露激活这对翅膀的密码,且在森严的监管下严禁一切可能的破解。
父亲从不讲究说话的技巧和置身的环境,该说一的时候就只会说一,因此,我的难堪与尴尬是在熟能生巧之后炼得的一种激情表演,“你老说的对,我改!”大概父亲对这样有口无心的话就象听说书人的开场白一样,但他总是屡听屡觉新鲜,倒象在他的话语我的应承里亮出了我一生的前程,有某种可以预见或清晰可见的祥瑞。而我还是察觉了自己身上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阴性的与阳性的。阳性是趋于善良的,正正经经地献给家人,特别是展示在父亲面前,而趋于恶性的那面畏畏缩缩地同我沆瀣一气,树立我在某一圈子或在某一特定环境下的光辉形象。有时,我分明看见他的失落,退休了,虽然也写点平平仄仄、兼个闲职,但我们的交谈反而少了,纵然有机会闲聊,我也摆出恭谦的姿态,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他不习惯,似乎别别扭扭。
父亲有一些闲暇时间,衔孙而乐。但所谓衔孙而乐,也仅仅是满足于见到我的儿子,在最初的几分钟鲜有地开怀大笑,孩子气地加长音叫两声“乖乖”,并用胡子点点孙子的小脸蛋罢了。
儿子的淘气,无疑是打扰了父亲的清净,他就会厉声斥责我的儿子,可几天不见,父亲按捺不住地急切想一睹孙颜为快,似乎一切现实的意义都全部集中到了孙子那一米左右的高度上了。
母亲悄悄对我说:“你要象以前一样,有啥就跟你吧掏心窝子说呗!吵吵闹闹他才开心。多带孩子走动走动。”我从母亲嘴里第一次幡然醒悟父亲这么多年来勤于争吵的奥秘,他始终想把我雕刻成一个学识广博、深明大义之人,他与我争执,只是想让我从传统的思想中体会出现实意义的深度及广度,而我,却一直以为吵就是吵。
父亲如刀,总是在我心有旁骛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刀刀见血,让我恪守礼仪廉耻的训诫,左手革命,右手儒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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