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过世六年了,母亲还恋恋不忘。每到清明、月半、父亲的生日、祭日,以及普通的过年过节,母亲的心情总是乱糟糟的,甚至有失控的表现。
零几年的时候,给他们补照过结婚照,有一个大尺寸的照片,相框装帧好了的。父亲走了,母亲就一直把它搁在床头。半身照,母亲穿洁白的婚纱,笑颜如花;父亲西装革履,挺拔帅气,两人幸福的拥抱在一起。
曾经的恩爱,就像雨打黄花,零落一地。父亲虽然肉身消失了,但在母亲的精神世界里,父亲依然在那个地方,从来都未改变。我一边为母亲对父亲的深情而感动,一边又对母亲的生存状况而心存忧虑。
母亲是一个性格刚烈的人,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认死理。俗成一根筋、钻牛角尖。好处是认定一件事,八匹马儿拉不回头,很容易一鼓作气办成。坏处是不听人劝。
想当初父亲刚过世时,母亲执意要随他而去。能把酒喝到呼吸暂停。在医院里,我看到抢救过来酒醉如泥的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能先过了死这一关,她才能好好的生。
后来,母亲也能安安静静的生活,但我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放下心灵的重负,开开心心的生活过。一到心情低落时,就望着床头父亲的大照片,眼泪汪汪的喃喃自语。
就像一个苦行僧一样,祭奠着她被生死分离的爱情。在怀恋中,总是把曾经的美好放得很大,以至于觉得如今的形单影离变得更悲伤。
可在我的记忆里,父母有太多不和,经常争吵。相互之间,从不忍让,就如钢钻子遇到了金刚石,你奈何不了我,我也不能把你怎样,却总要敲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然而人是有一种执念的,就像得不到,或者已失去,才分外觉得珍贵,曾经的不在意如今却变成了稀世珍宝。特别是得到过后的失去,更是耿耿于怀,无法洒脱的放手。
有的时候我在想:到人世一遭,功名利禄,爱恨情仇,我们有太多需要去抓住的东西了,我们得到了它们,享受了好处,也承受了束缚。而真正活着的目的是快乐,却被粗心的筛子眼过滤掉了。
看了《红楼梦》,我理解了一种深深的幻灭。繁华富贵,都是转头空。而现实里多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爱情,也只能共苦不能同甘,未曾死别就已分离。世界从来不曾改变,也未做任何承诺。我们揪着不放的其实只是自己的心魔,一种主观的幻像。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即使我们把灰烬捧在怀里,不让风吹散,它也不会再死灰复燃。如果一直把今天过成昨天,那么我们的明天就没有任何意义和盼望。
父亲已经走了很远,如今又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天气,我真的不希望母亲还守望着过去,过着没有温度的生活。已经生离或者死别的爱,温暖不了如今的残躯,反而会让身心更冷。
还好,昨天母亲给我打来电话,一直在述说一个梦。梦里父亲情变,有了新好,不论母亲如何苦苦哀求,父亲就是心硬如铁,无动于衷。看来心病还要心药来医,连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都看不下去母亲的自暴自弃,来投梦断情痴。
母亲说,她现在开始要好好的活,快乐的活。以前一心要随父亲而去,是觉得父亲一直在那边等她。现在她知道已经没有人在原地等待,必须接受人生始终是一个人的旅行,哪怕中途有人结伴牵手,也终会在不同的路口离散。情执的母亲其实是不愿接受现实,更多的是一种不勇敢和不甘心。
人是从父母的爱爱中产生,注定一生都会在爱中纠缠。所以情执是人生所有执念中最普遍、又最顽固的一种。而所有的执念,其实就是自己与自己的较劲,自己战胜自己的过程。所以很多执念最终感动的都只是自己,无关其它。
如果我要有执,就执著于本质而不是形式。比如我的执就是文字。不管是读和写,都是为契合我的灵魂,是进行的一场心灵修行。但我绝不会为了读而读,为了写而写,更不会为了阅读量或者其它现实的目的而改变初衷。
这样的执看似有执,实则无执,那只是一种原则和坚持,一种匡正和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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