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正传》剧照
从来没觉得粤语这么好听过，直到看了阿飞正传。
每一句台词，都是柔绵涌动，缓缓的划过唇边，吐出一个个好听的音节。阿飞正传，一个在电影史上响亮的名字，在豆瓣上接近9分的评分都嫌太低。和它的导演王家卫一样，意义早就不在于多少票房，多少观影人次。它承载了许多人的感情和记忆，重要的是，情愫。
王家卫的电影从来不是用来讲故事的。如果你想看的是一部好故事，那它会让你失望。他的电影是讲感情的。好的故事会传递深刻的感情，可是王家卫的能耐就在于，承载感情的不一定是故事。有可能是台词，有可能是光影，有可能是眼神。
阿飞正传一共只出现了不到十个人物，讲述了六段情感纠葛的片段。那个关于无脚鸟的故事，也许是很多人生命的写照。有一种鸟，生来就没有脚，它只能不停的飞，不停的飞。他唯一一次落地的机会，就是它死亡的那一刻。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落脚的地方。阿飞在找，苏丽珍在找，阿飞的养母也在找。
阿飞对养母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你为什么要让我醒悟？阿飞游离在不同的女人之间，每个女人都为他要死要活，但他待每个女人却都一样。也许阿飞这一生唯一执着的女人只有他的生母。他执着于寻找自己的原生家庭，固执的拿此当做借口。当真正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时，他又改了主意。阿飞也许从来没有真正思索过，见了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之后，他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们，他该说些什么。也许他并不期待，只是纠缠。“找到自己的父母”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伤疤，或者说是借口。对养母的借口，对自己的借口。就像他说他可能到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最爱哪一个女人一样。他到死的那一刻到底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份情愫，这一世，扛过去了，瞒过去了，他终于不用再苦苦思索了。
看似游离，实则执着。
有时在想，如果他真的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那借口不能再用的那一天，他对每个女人的玩世不恭，是否会深情一分？
苏丽珍和咪咪，两个本来毫无交集的女人，因为同样被阿飞抛弃，她们的命运终于有了交点。咪咪在苏丽珍被抛弃的时候，骄傲的像只孔雀，却又在得知自己获得了和苏丽珍一样的命运后，在情敌面前崩溃哀嚎。后又逞强的起身，对苏丽珍说“我终究比你强一些”。
苏丽珍和阿飞的感情开始于“一分钟的朋友”。
“十六号，四月十六号。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会再来。”
苏丽珍记住了这一分钟，这是她生命中的节点，可是阿飞却没有。他们做了好多分钟的情人之后，苏丽珍终于在某一天凌晨的那一分钟，逃出了这段旋涡，转身，大哭。苏丽珍是固执的，她在努力的逃脱这份固执。她不像咪咪，沉醉其中不想自拔。那个阿飞死了之后还在努力寻找他的踪迹的女人，那个说着愿意养小白脸的女人，像风一样随性自由，遇到阿飞后却再也无法起舞。
她们都是随性又固执的人，像风一样。风是抓不住的，但风有中心。
阿飞就是中心。
阿飞对于女人来说是致命的毒药，毒的就是那种若即若离和欲擒故纵，让人欲罢不能。张国荣穿着白色工字背心在镜前轻轻扭动，那样妖媚，怎一个风华绝代可以形容。
一直觉得阿飞正传的英文译名很有意思，Days of Being Wild。人好像生来就要按照规矩来活，循规蹈矩，才能安稳的度过一生。若是不这么做，就会被视为离经叛道，更有可能遭人唾弃。可阿飞偏要Being Wild，是去追寻野性，也是更深处的自己。我在想，王家卫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人？
王家卫一直是个非常有争议性的导演。《阿飞正传》《重庆森林》《花样年华》都是不好好说故事的文艺片。文艺片的属性就决定了这些作品必然不会被普罗大众所接受，热爱他们的只会是少部分人。而更令人费解的是，王家卫花费了大笔钱财，去打造这些不被主流观众所接受的文艺片。这本来就是个跳脱的导演了。可这样的片子，他拍了一部又一部。
随性与固执，在这个男人身上，和平共存。
阿飞正传原本打算拍成上下集的形式，总预算是三千万。在当时的香港，用三千万来拍电影，实在不算是小数目。可这个慢条斯理的导演，不紧不慢地拍完了第一部之后，发现自己已经用完了两千七百万。第二部肯定是拍不了了，而仅存的这一部阿飞正传，在当年可谓是票房惨淡。两千七百万的本金，只收回了不到一千万的票房。至此，投资老板被活生生气病，投资公司不到几年就倒闭了。从此，圈子里都明白了，王家卫不是个蠢货，就是个天才。只有这两种人才能干出这种跳脱无常的事。可是现在看来，王家卫一定是后者。
他太固执了。或者说，他太热爱电影了。已经满盘皆输，他还要继续。不过也幸亏他继续了，否则《春光乍泄》《东邪西毒》和一系列王家卫作品，就永远没有面世的机会了。王家卫的作品有着浓烈的倾诉欲，不知讲的是谁的故事，但每个故事都有着浓烈的感情。也是这样的个人风格，让爱他的人倍感欣喜，讨厌他的人觉得无一可取。
杜琪峰说，王家卫一生其实只拍了阿飞正传这一部电影，其他所有的作品都能在其中找到影子。关于矛盾，关于追寻，关于离别。这个有点贪心的男人，想在这部电影中，写尽人与人的种种感情。但同时他也暴露了自己的感情。
王家卫的随性与固执，成就了他的作品。有些晦涩，有些偏激，但永远也掩盖不了留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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