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14829503/84ae37d6c7eb09c6.jpg)
却说转日,腹中空空,估摸着到了中午,燕道怜嘴里含了燕销梦带来的糖,打坐冥想,眼上一热,不知何时来了个人,将双手遮住了他的视线,道:“你猜我是谁?”燕道怜转头,嘴角抿了抿,拨开他的手,竟拿这笑嘻嘻的好二哥没得办法。
“燕瑁政他不罢休吗?”燕道怜蜗行牛步地抓起一块米糕在口中咀嚼。“那倒不是。我没找着他。”燕销梦道,“猜怎么啦?”“浅海藏不在?”燕道怜寻思,燕瑁政他还真不敢独自接见二哥呢。“对,他可不比我老实,常就这样没了影。”燕销梦埋怨道,“狗贼养的这条恶犬,迟早要把他咬死。”
燕道怜不爱听这话,道,“来都来了,便陪我耗耗时间吧。”“好,我且与你讲。”二皇子就地盘腿坐下,“他是想让你交权的,听闻三弟手下如此能干,虽具盛名,暗自里无不艳羡,望能与你联手卫国。呵,连弦钥宫也是专——门——助你参悟的。”
得三弟如此,本宫自益安民。
这话在燕道怜当时,不过是相互应付,但或许燕瑁政还真有心收下三殿下当军师呢。遗憾他成了圣人,思虑便很难削减了,必定将外人通通视为仇敌。他问道:“他们可信你胡言吗?”“哈哈哈,什么都逃不过你!我给狗贼的信里的确以你’抗命不降’为由直舒意气,并未将恨他的话写了进去。”燕销梦笑道,“你大可放心,他们将我看作失智求荣之徒啦!”
“那倒有个下策:我装作交好的样子见他,趁机行刺。但你要解释得通我为何转变态度,答应他的条件。”燕道怜撕下一页琴谱,在粗糙的墙面上划破指尖,血书写起“肺腑之言”。罢了递与二哥,叹息道:“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燕销梦疑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 ,豆子……能榨出汁吗?”“哎,你有没有常识,豆油嘛。”燕道怜苦笑道。
燕销梦出了弦钥宫被武士押送还寓处,提笔书尽谗言佞语,先以谄全媚贵,杂曰七七八八,一句激将一句捧他威风,便能逼他现身,可谓精妙精妙,这才附上血书,憋气憋得眼泪汪汪,连忙用信纸接着,静待风干,定要燕瑁政觉得燕道怜诚心悔过,潸潸涕零。至于昨日忿恨,乃谓其不可得分明,并未告诉他燕云十六安危在手,还以为是圣人要绝他后患。
兴许是燕瑁政从侍卫报告得知燕销梦武功尽失之类的,短短三个时辰就等到了答复,是以圣人大喜,准备在弦钥宫外设宴款待三弟。
燕道怜也无意辜负了他的盛情,奈何跟着燕瑁政,可想到头来终是画地为牢的下场,他既疑心人家,自无忠信者委后。
五日内,再无人光顾弦钥宫,燕道怜为了节省体力只好终日靠在墙边做些简单的活动,以免到了关键时刻太僵硬。
直到宣召,两排禁军分列左右,竟无人上前。果然站起身来尚难,二殿下不知流落到了哪,燕道怜贴着墙壁一直挪到底层,几次险些绊跤都是勉强撑住,阶梯收住,他抬眼瞧去,已是夜晚,百米开外的竹林中砌了个金碧辉煌的亭子,大约是从旧的翻修而成,挂满灯珠彩烛珊瑚玛瑙,内壁贴了数面明镜,反射的光线犹如白昼。
燕道怜大大方方走到圆桌旁往石凳一坐,等燕瑁政乘辇驾临。
燕瑁政一到,众人鞠躬致礼,他脚踩金丝镶舄,竟然没有乘车。他上前亲热地拍拍燕道怜的肩,示意他重新入座,笑道:“今天是我们兄弟俩相会,故而就不叫旁人来打搅。方才沈将军非要见过三弟,我也将他拦下了,哈哈。”燕道怜心中纳闷,行事如此低调就已然不同寻常,可他好歹做太子时自称一句“本宫”,怎么如今更加位高权重倒是用起平辞?以他的性子更该带许多人来才是,怎么还特意支开侍卫之臣,只留了十二三个娇娇弱弱的宫女?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陛下…..”
“诶,在这叫我大哥便是。”燕瑁政一甩手,嗔怪地说道,“快添满酒来。”“这……大哥亲临,小弟不胜惶恐。”见燕道怜谨慎,“有何惶恐,从前我们无甚交集,是四弟和十六闹得凶了,才误将我们认作对头,这半年来,纵非高山流水相见晚,手足情分总多了些。你断别当我当是父皇那般人物。”燕道怜于是笑笑,便不客气,举杯对饮,“承蒙厚爱,敬大哥一杯。”
酒过三巡,二人边寒暄边享用瓜果点心。燕道怜说道:“小弟还有一事相求。”“请讲。”燕瑁政向后靠了靠,淡粉色的瞳孔在灯光反射下映入燕道怜眼帘,他愣了愣,早知道先皇后双目独特,粉瞳中暗含花眸,按说那荆桃嫩樱才是重点,自己与大哥相处许久,都未仔细看过,此时近距离观瞧并无此事,却想,莫非先皇后并没有遗传给他吗?疑惑之际,肚子又咕咕作响,也不客气,转过头无奈说道:“大哥可否吩咐人上些面食米饭,小弟多日空腹,实在饿得难受。”燕瑁政扫了侍者一眼,回头关切地看着他,“我还以为这个点你已用过晚膳,怎么回事?”燕道怜摆手,“无妨,调整调整就好了。”燕瑁政微微抬首,“哦——定然是底下的人会错了意,我分明叫他们尽心款待三弟的。”“大哥费心。”燕道怜拱手。燕瑁政打趣道:“你什么时候还惯用南国的礼仪了?”
“哎呀,见笑,曾与小弟喝茶的朋友是南国来客。”
“哦,这样啊,三弟真广交人脉。”
“失礼了。”燕道怜假装没听见,捧起碗慢条斯理地扒饭。
“三弟,你看那是什么?”燕瑁政忽然指着一处黑暗地说道。
竹苑昏昏簖湖湀,扶上白纻湆灯裘。往深处的竹林中透出月光,如珍珠挡在箩筐间故而并未瞧见,此时白发翩然一女子水袖扇动,夺取他们的目光。女子扬手摆扇,因在水后,看来却像一条小白龙端详自己的玉鳞。无风无乐,静寂无声,燕道怜颇为入神,惊叹她腰肢纤细柔软,发不缠身,仿佛掉入境界中,眼里唯有斯人。
她遁入竹林,匿迹潜形,燕瑁政满面春风笑道:“果真不俗,强那些胭脂粉黛太多。快快招小姐跟前说话。”燕道怜暗笑,没想到这位大哥竟是盛宠美人儿。见无人应答,他问道:“怎么都缄默不语?”姑娘们相顾惊异,“回您的话,我们都不认识她呀。”燕道怜忙说道:“兴许是那莲花仙子,一朝化形为君王。”燕瑁政长长“哦”了一下,这才释然,三根手指晃着杯中酒。
“大哥,您的皮肤好生细腻。”燕道怜盯在他锦袖上,“像魔术师似的……莫非近日没有狩猎吗?”燕瑁政弹动关节,笑道:“或许是吧。三弟还见过魔术师吗,我以为他们净是些滥竽充数的低级魔法。”“哦,用魔法的魔术师可不都是九流了,难怪您没见过。”燕道怜不动声色,继续迎合着他。
“嗯,今晚月色很美。”燕瑁政冷不防冒出来一句,道怜笑道:“原来大哥喜欢弦月,真是稀奇。”“怎么稀奇了?”“听说历代帝王都比较喜欢圆月。当然啦,这反倒说明大哥有异于常人的天分。”燕瑁政面色一沉,“你是说我不适合这个位置吗?”“不敢不敢。”
“罢了,此次我也有事相商,故而请你过来。”燕瑁政已经满饮三杯两盏,略微有些醉意,“上回你跟我说的是真的吗?”定然指信中所书,燕道怜点点头,“诚心……”
“呔!兀那奸贼吃老子暗器!”
燕瑁政后颈寒气陡升,猛的向旁边站起,躲开三颗铆钉针在石桌。燕道怜微微皱眉,二哥咋还说起诨语了,这不是乱弹琴。
只见燕销梦从亭子顶跳了下来,腕上还残留着道道被绑过的血痕,似乎刚越了狱,抓着一手的钢铁零部件,好像是从哪拆下来的。他二话不说逼近燕瑁政,左手向他眼前招呼过去,趁他躲避,实则踩住他的龙袍,反手又是几拳,将冠帽打得稀烂,金银碎了一地。地上的人跑不掉,边扯衣服不要,边犹豫着还手。只是燕销梦动作太快,来不及看清,况且他的右手里还有这么多凶险的“暗器”,搞得燕瑁政也不敢乱动。燕道怜的神识不强,观察力却原声旁人,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却在意着被镜子蒙住的十字顶。
诡谲甚矣,燕道怜猛地抄起石凳往镜面砸去,拦腰抱住燕销梦便蹿到亭子外。石凳刚好落在燕瑁政脚边,吓得他一个激灵滚下台阶,却不料同时间屋檐一圈直直杵下数根铁栏杆,将整个亭子困在里边,破镜咔咔碎掉。燕瑁政半个身子刚探出,剩下半截就卡在两根栏杆之间。
燕销梦挣脱燕道怜,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啊,这么小的地方还能做如此精妙的装置。嘿嘿,狗贼这下自食其果啦。”
燕道怜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说道:“你真以为那家伙是大哥?他有这么弱智吗?”不知是不是弟弟目光灼人,燕销梦背后好像有只毛烘烘的肥猫蹭来蹭去。他连忙跳出两步,正欲端详“大哥”,余光里远方的竹林黑影动了动,他嗷嗷叫着拉住燕道怜:“好弟弟,咱们快快离开这,你看那是不是幽灵要来追杀我?”燕道怜甩掉他,拂拂衣袖,“你怕是病还没好,怎不拿出对付大哥的劲为自己讨条生路却在这里疑神疑鬼?你这样子早晚栽在自己手里,哎,罢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他扯掉腰带拽直,在亭子周围的火烛上过了一过,软曲曲的绸缎顿时坚硬无比,当作剑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