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当地八点多的时候,飞机顺利抵达目的地。老脸走出舱门,浓郁清新的太平洋海风迎面吹来,旅途的疲惫一扫而光。夜色中远远的灯塔下面,静谧的海水隐隐约约地发着光。
在去酒店的路上,老脸向来接机的旅行社司机打听艾丽的消息。开车的是一个黑黑胖胖的司机,粗壮的手臂,衬托出方向盘比平时看到的小一号。他飞快地扭过头来,瞟了一眼递老脸过来的照片,那是艾丽在学校游泳池旁照的,相片上的她盘起长发,穿着教练服,手里握着块秒表,正表情严肃地望着水池里的孩子们。
“So beautiful!”
黑胖司机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
老脸口语不太利索,连比带划,结结巴巴地释了半天,黑胖司机才弄明白他的意思。
“哦,还以为介绍女朋友给我呢?”
黑胖司机耸了耸宽厚的肩膀,满脸遗憾的表情。不过他说看上去女人有些面熟,建议老脸明天早上,到出海游的码头上找找。海岛的女导游不多,并祝他好运。
到了酒店,老脸向大堂要了wifi密码,密码很别致:
“美丽海岛,我爱你!”
岛上网速不是龟速是蜗速,老脸好不容易蹭上网,便看到秃头的邮件在屏幕上闪烁,里面就一句话:
“你他妈去哪了?”
老脸赶紧插上U盘,把修改好了的标书一股脑给他发了过去。
海岛的早晨太迷人,像刚刚沐浴过的清新少女。海风轻轻地吹来,泊在码头边的几艘白色的游艇,随着绿翡翠似的海浪,轻轻地荡漾。远处的水面海天一色,大大小小的群岛驼峰似地露出水面,像浸泡在海中的桂林山水。
老脸觉得自己不像驼峰,站在码头上,更像只不合群的长颈鹿。来来往往都是穿救生衣和浮潜脚蹼的女人,他凑上前去仔细地打量着她们,像鉴定珠宝的真伪,甚至还把脸伸到了一个正在穿脚蹼的女孩长发下。他已经全然不顾那些鄙夷的目光,厌烦的嘴角。最后,当他满头大汗地拉着一个导游模样,戴着太阳镜的女孩儿,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有见过这个女人吗?”
“这不是丽丽吗?”
女孩后退了一小步,狐疑地看着他。
“你认识她?”
老脸激动得快跳起来,把照片塞回了口袋。
“今天她请假,船长受伤了。”
船长?那个传说中扎着黑头巾的加勒比独眼龙海盗,还是那个美人鱼在沙滩上偶遇的王子。老脸的心像触礁的船,一下子沉到了海底。
酒店大厅是半敞开式的,三面临海,红色防水的地毯从没有玻璃的大门一直铺进来。他坐在餐厅最里面靠海的一个位置上,麻木地喝着茶,太阳渐渐西沉,远处的天空变幻着青色的云。
天完全黑喑下来的时候,艾丽匆匆赶过酒店来了。他在心底曾无数次设想过重逢时的画面,却没有想到过是如此简单和放松,或许是艾丽一脸平静地走过来的缘故。
艾丽苗条了些,显得胸脯比以前大。她像个女主人似地,熟络地用英语叫服务生帮他添茶加水,又给自己要了杯椰子汁。她说同事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正在医院,忙到现在才有时间过来。
早上在码头,那女孩听他解释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拿出电话打给艾丽。电话里说现在忙,晚上才有空,让他在酒店餐厅等她。从出机场到现在,老脸觉得自己一直都在向她解释,而且还要继续下去。
“那天晚上真的没发生什么!”
他凑过身子小声说道。
艾丽点了一个香煎龙虾,一个生干贝,最后还要了个蝙蝠汤。她合上菜单对服务生。
“麻烦早点上菜,等下还要去医院,谢谢。”
“喝多了爬都爬不起来,哪里干得了其他事。”
他有点嬉皮笑脸。
“你这次报的是几日游?”
艾丽好像没听见似的。
“秃头骂我是孬种,不是男人。”
老脸想起自己那晚醉醺醺地把吊带装小姐堵在门外。
“男人!什么是男人。整天只晓得喝酒,夜不归宿就是男人?!”
“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咱俩以后日子好过点。”
他的神色放轻松了一些,眼珠子也开始活泛起来,毕竟艾丽还是信任他的,不再提及内裤和口红。
“你觉得那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吗?我和你不是同一个纬度的人。”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的海水,“你什么时候走?”像恨不得他马上消失似的。
“我不走了!”
老脸双手一摊,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只有一头小熊似的蝙蝠躺在汤盆里伸开翅膀,呲牙咧嘴地瞪着他。
回到酒店房间,他双手捧着笔记本满世界寻找上网信号,衣柜里信号最强,老脸钻了进去,打开秃头的邮件:
“你他妈的几时回来啊?要现场投标的!”
投标的时间是后天上午,明天晚上八点多的飞机到澳门,坐巴士到关口,连夜从珠海打车回去应该还来得及。他按了个发送,却发现信号又断了。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他和旅行社经理通了个电话,又确认了一下他包下的快艇和指定的女导游,并再三叮嘱千万不能出错。经理在那头数着美金打着哈哈说绝对没问题,这次收的可是双倍的价钱。
如梦如幻的水母湖里,一个个艾丽手掌大小白色透明的水母,气定神闲地悬浮着,像朵朵盛开的白莲花,一双粉红色的脚蹼,在老脸的浮潜镜前,鱼尾似地凌波起伏。穿着比基尼的艾丽,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她的腰肢水母一样飘摇,内心的快乐从她舞动的指尖涓涓流露。那一刻,老脸觉得有温柔的感动和充实感紧紧包裹住了自己,体会到她留在这里的意义。
你看,海洋里的水母大都剧毒,鲜艳的色彩拒人千里之外。她们却不含丝毫毒素,艾丽双手轻轻捧起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母,那水母躺在在她粉色的手掌心里,友善温柔。太平洋的海水从珊瑚礁和火山岩渗透进来,形成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内陆湖,海洋世界的云谲波诡,弱肉强食全隔绝在外。
海边,船长正费力地拉扯船锚,步履蹒跚动作迟缓,膝盖上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像个白色的皮球。
“Captain(船长),让我来!”
艾丽远远地喊,船长三十多岁了,穿着一条颜色鲜艳的沙滩裤,全身皮肤黝黑,腹部马甲线明显,微卷的黑发,轮廓瘦削的脸,深遂的眼眸不时凝视着艾丽,他在海风中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像头顶上无遮无拦赤道的阳光。
一盆色彩斑斓的鱼儿端到老脸面前,船长喉咙里发出响亮而快活的声音:
“Fish!”
艾丽朝他粗壮的大手啪地击了一下掌,转头介绍这是船长刚刚钓上来的海鱼。
艾丽告诉老脸,前两天有个游客光顾着看水下的黑鳍鲨,不知不觉差一点就碰到船尾的螺旋桨。船长跳下海推开他的时候,膝盖被刀片般的螺旋桨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医生说再上去一点,伤到大腿动脉就麻烦了。
船长在海岛国家医院住了不到两天,昨天晚上就嚷着要出院。她边说边弯腰去查看船长的伤势,黑色的长发扫过船长腿上浓密的卷毛。
老脸看着她一脸的关切,心中五味杂陈。他尴尬地朝船长友好的翘起大拇指,船长有些腼腆地笑了一笑,低头问艾丽:
“你们以前认识?”
艾丽抬起头,望着老脸。
好一会,老脸却清晰地听见她的声音:
“不,我们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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