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暗涌（46）

文/意磬

[46]记忆

【家庭伦理】暗涌（46）

美娜在火锅店上班一周后，就渐渐适应了服务员的工作和生活。这份工作虽辛苦，可却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找得到的足以让她安身立命的工作。她要让这份工作为自己服务，她信这里只是她短暂的落脚地。

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她给父亲打了电话，算是向他们报个平安，仅此而已。

方志鸿听到美娜的声音又惊又喜，却又满心歉疚，尤其听到她说她在深圳，他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他似乎还有深圳情节，过去那些悲苦的记忆，那个落魄的自己，让他心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无法忘记自己追去深圳找韩雪母子的事情，它就像是一个谁也解不开的死结，只能连根切断。

王丹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服务员，心里更不是滋味。可她也没有能力，为她的人生做些什么？她突然觉得这就该是她的命，人总该认命。再好的继父也不可能事事做到公平，而身为母亲，她心里的天平也被生活带偏了，不是吗？王丹忍不住质问自己。

过去她不愿承认，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因为慢慢她开始觉得美娜离开，对于这个家也是种幸福的成全。

嘉和上一年级，千玺也都三岁了。方志鸿接手砂石厂之后，比之前更顾家了，虽然挣得比之前少一点，但也安稳自在，时常会呆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

王丹每每被这样的场面感动，她希望的画面不就是她在厨房做饭，他在客厅里看这两个孩子，一边给孩子讲故事，一边和她开玩笑吗？现在这样的生活居然在美娜离开后就这样轻易地拥有了。王丹有些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把一些琐碎的巧合联系在美娜头上。

每当这个念头涌上心头的时候，她都想抽自己一巴掌。可当她忙着沉浸在自己幸福生活的时候，哪里还会再替美娜惋惜不平过？她替自己的女儿选择了认命，也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

美娜在火锅店混得很好，很多人都喜欢和她一起干活，因为她不怕苦不怕累，是个争着干活的傻子。

熊莉莉说她傻，不知道偷闲休息，后厨孙明扬说她缺根会休息的筋，只有老板范宇康说：“学学人家焦美娜，多么勤快，把饭店当家。”

然后更多人依旧说她是傻。可只有美娜知道，她只是想被老板记住，她想借助老板的人脉找到更好的工作。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她确定被老板认可不是坏事。

熊莉莉看懂了美娜的心思，但她却不认可美娜的做法。

“美娜，你累不累？”熊莉莉坐在凳子上问正在洗筷子的美娜，而洗筷子的活是她从别人手中要过来的。

“我不累，一点儿都不累。”美娜用胳膊蹭了一下跌落下来的一缕头发。

“你不累，你夜里蜷着腰睡，不敢平躺着睡，而刚开始来的时候你说你只有平躺着才能睡着。你是腰疼，平躺着不舒服吧？你到底图什么？”

“你说什么呢？舒服不舒服我能不知道！”

“你不就是为了引起老板注意吗？你休想瞒我，老板是什么人，你没我了解的多。”熊莉莉说完偷偷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偷听。

“你别洗了，出来！”熊莉莉还是觉得在店里说老板坏话，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就拽着美娜出去了。

“莉莉，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如果你想做老板小三，我劝你算了，老板娘很厉害，她会撕烂你的脸，不要不信。”熊莉莉故意刺激美娜，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说实话。

“喂，你说什么呢？我在你眼里就这种人啊？”美娜有些生气。

“那你为什么这么累，你做给老板看的意图是什么？”

“你烦死了，我就告诉你吧！我不愿意呆在火锅店，我想让老板给我介绍更好的工作，所以我才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呵呵……哈哈……你真是笑死我了！”美娜刚说完，熊莉莉居然开始一阵狂笑，好像美娜跟她讲了多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

“我笑你幼稚，天真。你真是傻的可以啊！”熊莉莉又是一阵傻笑。

“你再笑，我生气了！”熊莉莉看美娜似乎真有些生气，就停止对她的嘲笑，开始苦口婆心对美娜讲道理。而她讲的道理对她来说，是这两年在社会中打磨的经验之谈。

“我跟你说，你这么做是错误的。第一，你的想法本身是错的，哪个老板会让自己优秀的员工去跳槽？第二，老板是那种精打细算到火锅油都要漂一下重复利用的人，你觉得他会那么大方，为了你去动用他的人脉关系？第三，你不想在火锅店，我也不想，可没有办法，谁让咱们没有学历又没有能力，不认命，你会活得很累。”

美娜看着她滔滔不绝地说完，似乎还有一点儿道理，但是她却不愿认同，尤其她说要她认命。认命，绝对不可能，她就是为了不认命才来到深圳的，怎么可能一下就认命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我有自己的主张，你要是我好朋友就支持我，同时不要把我想成坏人。我只是想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一下。”

熊莉莉看着美娜认真的样子，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同时她也被她最后一句话触动了，这两年，熊莉莉也为自己的未来努力过，可终究被现实打回了原形。也许此刻的美娜，也必须经历被现实打败的感觉，只有经历了她才能认命。

经过这次推心置腹的交流后，美娜觉得熊莉莉和她并不是一路人，她要的她不懂，而她要的认命，美娜打死都不想认。

美娜觉得她要找一个和她一样敢为未来奋斗的人做朋友。

后厨孙明扬慢慢走近她的视线。

孙明扬，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陕西人，和美娜的第二家乡离得比较近，他的方言美娜几乎也都能够听懂。他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进过电子厂，卖过袜子，卖过CD，最后自学菜品雕花，月工资抵她现在的三倍。

他的菜品雕花，是火锅店的一大招牌，很多顾客都是冲着他的雕花来的，老板也对他信赖有佳。他愿意在这个火锅店干这么久，而不去更大的餐厅，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他说，那时候他在天桥卖盗版CD，被城管追得满大街跑。有次他感觉自己跑不掉了，他就把CD扔给了一个正在坐在小吃摊上吃米粉的男人，然后自己使劲跑，最后在人群里甩掉了城管。

他说那时候他想就是把CD给陌生人，也不要给城管。过了几日他还在天桥卖CD，那个男人居然抱着一堆CD来找他。而那个男人就是老板范宇康。

后来孙明扬过够了那种不安定的日子，虽然卖CD也多少能挣点钱，但是和城管日日斗智斗勇，让他觉得很累。后来他再次进了电子厂，成了流水线上的员工。

每天下班之余，他总是喜欢逛一些精品小饰品店，他钟情于饰品店里各种玉雕和木雕。有时候还会花钱买一两件拿回宿舍仔细研究。

有次居然突发奇想用萝卜去刻了一朵花，试过几次后，竟成功了，室友都说非常漂亮。于是他就每天下班买萝卜，开始刻属相，花草，他也学会了用各种菜品搭配颜色，让他刻的东西更像真的。

他就这样一步步用自己喜欢的事情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回报了他曾经感恩的人。

美娜听了他的故事后，心里对孙明扬这个人崇拜有佳，而有意想去接近他。

“嗨，名扬，你有空也教教我呗？”

“又多一个跟我抢饭碗的！”孙明扬笑着说道。

“你这么小气！”

“哈哈，开玩笑的，你想学，我就教你了，不过你要自己买萝卜，店里的不能用。”

“哦，这个我明白！这会儿还没人，我去买两个。”美娜飞跑出去。孙明扬看着美娜摇摇头，心想这个一根筋的女子居然开窍了。

十分钟后美娜就提着两个萝卜回来了。孙明扬就开始教她如何选萝卜，如何握刻刀，从哪里开始动刀。

美娜刚开始学得很认真，几天后，刻坏了半篮子萝卜，也没一个像样，事实证明这个确实需要艺术天赋。美娜只好灰头土脸地放弃。

“怎么啦，受挫了！”美娜听懂了他说的方言。这几日学习的过程中孙明扬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方言，惹得美娜笑的肚子疼。

“才没有，这个不行，总有我行的，你不也是做过好多事情，最后才知道自己适合干这个的！”

“哎呀呀，这个女子不一般，小小的说话这么厉害。”孙明扬觉得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一点儿都不像18岁的样子，而且她似乎很了解他。

“怎么了，我从小就这样。”

“你早熟啊！哈哈……”孙明扬说完，竟自己先笑了。美娜对他的话真是又气又笑，忍不住伸手去打他。

“哎，别打，我开玩笑的。你啊肯定也是个苦命人，要不然谁不待在家里享受学生时光呢？”孙明扬早就觉得美娜是个苦命的人，而他总是想逗她开心。

美娜没有说话，两个人站在后厨沉默着。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一个人，他也是和孙明扬一样的性格，好开玩笑，教她东西。久远的记忆让她分了神，那个人的名字和他整个人，她都不愿意想起，但却总是这么不经意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令她感到疼痛。因为她觉得她和他已经是永远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

“想什么呢？”孙明扬用胳膊碰了她一下。美娜这才回过神。

“哦，没什么！”

“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能帮就帮你，相信我！”孙明扬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膛。美娜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

夜里美娜久久不能入睡，她已经好久都没有想过那个叫李猛的男孩了，今天她居然在孙明扬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这让她很恐慌。那个第一次牵她手的男孩，那个教她滑冰排解她愁思的男孩，那个答应她从学渣变成学霸的男孩，原来始终都在她心里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