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情长

作者: 素笺薇菀 | 来源:发表于2022-04-25 20:01 被阅读0次

    文/素笺原创

    1.

    已经下了几天的雨,虽是初秋,连绵的雨让这座北方小城B城的空气潮湿起来,有了丝丝凉意,今天难得地放晴了。因为下雨,三天没有走出屋子的已七十二岁的林秀云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倚着窗框,呆呆地看着院子里那棵被祁长风种下了二十年之久的杏树,依然浓密的叶片随风摆动,树下是她和他常常坐在下面的小木凳,曾经,他和她经常坐在树下的小凳上聊天、吃饭。如今,空荡荡的小凳更显院子的空旷。

    林秀云的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齐耳短发已显出灰白色,那双大大的眼晴透着倦色,黯淡没有光泽。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七八岁,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年轻时美丽的样子。岁月留在她身上的那份沉静优雅的气质依然那样动人。

    祁长风挥揪挖抗填土种树的一幕又出现在她的眼前。秀云的嘴角上扬,泪却滚落下来,恍惚间看到院门被推开,长风正朝着屋子这边款款走来。

    秀云揉了揉昏花的眼晴,赶紧拿起窗台旁边写字台上的老花镜戴上,没等她再多看一眼,来人已经进来了,一声“林姨”的轻唤,让她看清了来人,是长风的独子祁澍。

    “唉,我怎么会以为是长风呢,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想到这儿,秀云的眼睛又湿润了。冲着祁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祁澍呀,有事吗?”

    祁澍四十多岁,瘦瘦高高的,干练儒雅,颇有长风年轻时的样子。没等秀云说话祁澍已经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略一沉吟轻声细语道:“林姨,我爸都走了这么多天了,前一阵子只顾忙着操办我爸的丧事,没有过问您的身体。刚好来村子里办些事,顺便看看您。”

    秀云也坐了下来,把又白了不少的头发往耳后捋了一下,慢悠悠地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长风等着我呢。”

    祁澍一脸愕然,茫然地看着秀云,脱口而出:“林姨,您刚才说什么?”

    “哦,没说什么。”秀云的眼神有些迷离。

    “林姨,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生前立过遗嘱,把这套老宅留给您了?”

    这次是秀云一脸的惊愕,音量明显提高了许多:“什么?你说你爸把这栋房子留给我了?我不知道呀!不知道你爸立遗嘱的事呀!”泪却再次滚落。

    “林姨,您别着急,我来不是为了房子。您别着急,这套房子按照我爸的遗愿就是您的,您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我来就是想看看您,我爸脑梗那么多年多亏了您一直不离左右的照顾着,我爸走得很安详,是多亏了您。”祁澍的泪水也流了下来。

    “我和琳琳的工作都忙,若不是您帮着带孩子,照顾我爸,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呢。”祁澍已经泪流满面,“我和琳琳平时忙得都顾不上过来看看我爸,想接你们去城里你们又不肯去,说住在这里舒坦。若是没有您陪伴我爸,我一定会更后悔。”

    秀云摘下老花镜,抹掉不断流下的泪水,悠悠说道:“祁澍,林姨跟你爸生活的这二十年是最快乐的二十年,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时间已经厚待了我和你爸。这套房子还是留给你们吧。”祁澍抬头看着林秀云,泪涌了上来,林姨在他眼中一直是这样的知书达礼,和蔼亲切。

    2.

    二十三年前,在一所初中教书的林秀云已经四十八岁了,正批改着即将中考的学生的测验卷,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是不认识的号码,却还是接了电话。

    “您是张立军的爱人吗?”

    “我是,怎么了?”她的心提了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这里是市三医院,您赶紧过来吧。您爱人出了车祸。”

    林秀云慌了神,把工作安排了一下赶去了医院,可是她没能见上爱人最后一面,由于伤势太重,人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已经没了。

    林秀云与张立军的独子张民桓远在美国留学,一时无法赶回来。秀云独自处理了一切,等到处理好丧事,她病倒了。是一直默默关注她的祁长风照顾着她的生活,直到病愈。

    祁长风那时已经五十一岁了,温文尔雅,棱角分明的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容,经营着自己的建筑公司,离异十多年了带着儿子祁澍生活。他的经济条件优渥,身边不乏追求者和介绍者,却再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因为,他一直在等待林秀云。

    3.

    那年秀云五岁,长风八岁。他家是才搬来的,和她住在一个街坊,成了邻居。自从长风家搬来后,街坊里有那么多小朋友,可是长风只喜欢找秀云玩耍,秀云也非常喜欢长风这个大哥哥。

    秀云家孩子多,秀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爸爸妈妈是工人,经济条件不好,吃穿用度都很差。长风的爸爸妈妈是工厂的工程师,就长风一个孩子,家庭条件好。长风常常跑到秀云家叫秀云出来玩耍,不是塞给秀云一袋动物饼干,就是几块糖果。秀云总是喜欢牵着长风的手一起玩耍。他俩常常用树枝在街坊的土地上画着各种小动物,不时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上学后,同在一所学校的秀云斜挎着小书包牵着长风的手一起去学校,她和他总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总能听到秀云被长风逗得咯咯直笑。学校里,长风总是会跑到秀云的班级里找秀云,不是给她一块糖,就是给她一只笔。

    可是这样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长风来这里四年后,爸爸妈妈因为工作调动要去H市了,离开的那天前夜,长风把秀云叫了出来,秀云已经知道他要走了,鼻子一酸,泪就涌了上来。

    高出秀云一头的长风,看着文静乘巧的秀云,递给她一支钢笔,让她用。说话总是柔柔的秀云仰头看着他,问:“长风哥,你再也不回来了,是吗?”长风想了一会,眼中透着一股坚定,他看着秀云说:“小云,我会记着你的,以后我会回来的”。可是此后十几年她和他再未见过面。秀云常常看着那支钢笔发呆,她不知道,长风说的话是否会成真。

    十三年后,已经二十二岁的秀云大专毕业后在一所初中工作了。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她跟谁说话都带着笑,一双大大的眼睛像两汪清泉,是学生的贴心大姐姐,脾气好,有耐心。工作一年后的一个周末的下午她去学生家家访,从学生家楼栋出来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小云。”

    秀云突然像被一道电流击中,颤栗起来,这似曾相识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她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扭头一看,一个瘦瘦高高的眉目俊朗的小伙子正冲着她盈盈笑着。那张脸是那样的熟悉,即使过去了十几年,她依然记得这张脸,这是儿时的长风哥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兴奋与诧异让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挪不动步子。她感到呼吸急促,瞪着大大的眼睛,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起来:“长风哥,真的是你吗?”

    长风已经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眉眼带笑,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果真是你,果真是你,我在楼下等了半天了,看到你进了楼里,觉得特别像你,就在外面一直等着。”秀云迎着长风炽热的目光,似乎听到自己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快要蹦到嗓子眼了,两朵红云爬上了秀云的脸颊。

    秀云知道了长风的近况,原来长风和爸爸妈妈搬到H市后,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H市工作,H市离秀云的城市B市并不远,今天是长风来这里办事的,这么巧竟然遇到了秀云。

    多年未见,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晚上,长风请秀云吃饭,他和她边吃边聊,她才知道原来他大学毕业后借工作机会来B市打听过她,却一直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直到今天意外地遇见她。这顿饭,他和她吃得分外开心。从饭店出来,长风盯着秀云,傻傻地笑着,忽然附在她的耳边说:“小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他唇边温热的气息让她脸红耳热。她点点头,笑了。

    从那以后,他和她开始了异地恋,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中。

    长风不忙的时候,周末会坐火车来B市见秀云,但是长风忙的时候,他们一两个月才有时间见一面,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和她的热恋。见不到面的时候,他给她打电话,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幸福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交往十个月后,他和她的交往遭到了长风父母的极力反对,因为他们早已给长风物色好了朋友的女儿,比长风小一岁的吴玉,家境很好,与长风门当户对。可长风不喜欢外向泼辣的吴玉,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长风的爸爸那时身染重病,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长风能娶吴玉,长风的妈妈更是以死相逼,长风都没有动摇,他试图让爸爸妈妈接受温柔善良的秀云,耐心地做着妈妈的工作。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吴玉的爸爸妈妈请他去吃饭,席间借口有事走了,只留下他和吴玉,吴玉一边表明心迹一边给他倒酒,长风并没有觉得喝了很多酒却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看到躺在身边的吴玉,大惊失色,吴玉看着他嘤嘤地哭了,说他昨晚喝多了,对她动手动脚。

    长风傻眼了,他揉着昏涨的头却丝亳想不起昨晚发生的事,他看着不停哭泣的吴玉,匆忙穿好衣服,失魂落魄地走了。吴玉的爸爸妈妈又来探望长风的爸爸了,提到两个孩子的婚事,长风没有再违背爸爸妈妈的心意。他忍着痛楚向秀云提出了分手。

    秀云接到分手短信的那天傍晚,呆呆地看着那串不连贯的话“小云,对不起。爸爸病重,他的未了心愿,我努力过,却无能为力。我们分手吧。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秀云无法接受这一切,倍受打击,萎靡不振了半年多一直走不出失恋的打击。她想不通曾经要和她永不分开的长风为什么会像变了个人一样。她气不过,打电话质问长风,长风却把电话压了,甚至最后把她拉黑了。秀云死心了。

    这时,秀云的同事张立军对她展开了热烈地追求,对处于情感低谷中的她给予了无微不至地关怀,对她呵护倍至,半年后她嫁给了张立军,秀云知道她不爱张立军,可是她需要心灵的抚慰,他是最好的人选。婚后她与他过起了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的平静生活。秀云以为早已走出了与长风情感的纠葛,可是儿子张民桓五岁那年,长风再次闯进了她的生活。

    长风离婚了,却念念不忘秀云。他与吴玉结婚后过得并不开心,他的心里装着秀云已经没有位置留给吴玉。婚后几年吴玉不能忍受他的冷落,有一天喝了酒说走嘴,让他知道了那晚的饭局是吴玉故意设下的,是她支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给酒里放了些安眠药,达成了目的。长风得知真相快要发疯了,为错失一生的挚爱而痛苦不堪。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得不到他的爱的吴玉竟然出轨了,一次他出差提前回来把吴玉和情夫堵在了屋子里。长风毅然决然地提出了离婚,独自带着六岁的儿子祁澍生活。

    长风跟秀云交往时就已经辞职开始做生意了,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靠着忙碌麻痹着自己。他的爸爸在抱上孙子后安然去世,长风却活在痛苦中。他本以为生活就这样过下去了,却没有想到真相让他抓狂,甚至超过了妻子的背叛,他忽然有了想放声大哭的冲动,他独自躲在天台哭了许久,为他亲手葬送的本可以和秀云拥有的幸福。

    离婚后,他终于有勇气来B市见了已为人妻的秀云,告诉了秀云分手的真相。秀云同意与长风见面,是因为长风发来的那通解释醉酒真相的短信。秀云已经安心地相夫教子,张立军对她的爱令她不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可她有心结,需要解开。

    她见了长风,近七年未见,秀云依然不能控制自己悸动的心,听着长风的解释,秀云告诉他错过了就只能错过了,从此各自安好就好。长风的眼里透着坚定,他握住秀云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小云,我曾经错过。现在我不会再错下去了。我会默默地守护在你的身边,远远地看着你,你就是支撑我的信仰。”秀云告诉他有些事也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让他再去找寻自己的幸福,告诉他张立军很爱自己,为她做了很多很多,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长风淡淡一笑,神色凝重地说:“你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个男人深爱着你就好。”

    4.

    此后十几年,长风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女人。有时,他会给秀云发消息提醒她天冷了要多穿衣服,有时他会发消息说下课了多喝水,有时他会发消息说喝什么药可以治嗓子……有一天,他给秀云发来几张相片,那是一处农村的高门大院,院子里有白墙红瓦的大房子。长风说,这是他在农村买的房子,他听秀云说过将来老了很想有这样的一处院子,远离城市的喧嚣,过着房前栽树、种花的平静生活。他来乡下看中了这处房子,周围环境特别好,觉得符合秀云的想法,就买了下来。

    秀云看着相片,心头酸酸的,她告诉长风,不要再傻傻等下去了,他和她今生是无缘的。可是长风却坚定地告诉秀云,他此生有秀云已经足够了,她是他见过的最温柔、最好的女人,没有人可以替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日子就这样缓缓地流淌着,十八年过去了,秀云已经四十八岁了,长风也五十一岁了,张立军遭遇意外去世了。

    长风开始频繁到来B市见秀云。秀云懂长风的心思,可是她告诉他,张立军这辈子对她很好,她无法立刻答应嫁给长风,让长风再等三年。

    5.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长风与秀云终于走到了一起,两个人的儿子知道了他们的故事,支持他和她走到一起。秀云的儿子毕业后留在了美国,已在那里结婚,长风的儿子一直住在城里。长风在城里还有房产,但他和退休后就搬到了H市的秀云居住在这处农村大院里。长风特意亲手为秀云栽下了那株杏树,院子里种着时令蔬菜,秀云喜欢小狗,长风就为她养了一条狗,只是十几年后狗死了,秀云不能忍受那份伤感,再没养过小狗。

    秀云与长风生活的平静而幸福。曾经,他们因为阴差阳错在各自的人生轨道行走着,就像再没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可是,相爱的心让他们冲破时间的壁垒,经受着时间的考验,最终相遇。

    祁澍探望秀云三天后,秀云给祁澍打电话让他过来,说有东西交给他。祁澍过来了,看到躺在床上的秀云捧着长风的遗像,平静地离去,脸上带着笑容。床头是她喝水的杯子,一瓶打开盖子的安眠药瓶在水杯旁。身旁是她的遗书,交代了身后事。

    按照秀云的遗愿,祁澍和从美国赶回来的张民桓把她和长风合葬在了一起。他和她,生同枕,死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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