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挫的过程,人一天一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一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王小波《黄金时代》
巧了,我今年也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我的青春就像裤裆里那个小鸟一样,硬邦邦。
裤裆里的小鸟...啊呸...裤裆里的青春跟我一样硬邦邦的还有我的好朋友大头。大头有一个光辉的名字,李志辉,但是因为他头很大,又大又方,而且硬邦邦,所以我们都叫他大头。下雨了我们就会在雨里一边跑一边哄笑“下雨下雨,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大头听了方脸憋得通红,然后又爆炸一般跟我们疯笑。
我很幸运,我的青春里有大头,十七八岁的年纪,男孩子对什么都充满了躁动,对什么却又缺少了一点点勇气,摆在我们面前的世界就像一片森林,我们想去探索,我们又怕遇到黑熊,故事不是说吗,遇到黑熊的时候,你不用跑得比熊快,只要跑得比你身边的那个倒霉蛋子快就行了...
所以高考一结束我就疯了似的天天在QQ上给大头发骑行青藏线的攻略,帖子,游记,大头总是回复我:“哇,那里的女生那么黑的?!”这个时候我总会很急,我向往雪山湖泊啊,神秘的藏传佛教啊,我要去升华灵魂,你居然跟我说那里的女孩有点黑?
于是我就把大头叫出来,在路边请他吃鱼蛋。夏天,吃鱼蛋最好的位置就是摆个小桌子坐在鱼蛋档门口的人形横道上,妙就妙在这个矮桌子矮凳子,从你眼前晃过的只有白花花的大腿而你又看不到她们的脸,妙啊实在是妙,我喝一口啤酒冲淡一下一裤裆的荷尔蒙,继续跟大头谈论路上会遇到的纯净的景色和我们的灵魂将要迎来的升华。
有一天大头终于说答应我了,他说“屌那星,唔理啦,出去先再港”(他妈的,不管了,先出发再说)。我一直都知道,大头的爸妈管他很严,大头又是家里的独苗,准确地说是他们那个村,姓李的那一支,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我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可以啦?你爸妈同意啦?
“屌那星,唔理啦,出去先再港。”(他妈的,不管了,先出发再说)
“好!饮杯!”(好!干杯!)
回到家我就定了我们的火车票,广州到兰州,36个小时,我买的硬卧,大头让我给他买的硬座。果然,这是大头第一次坐火车。
我说,兄弟,这第一次也太持久了些吧,受得了吗?
大头说,正好这次火车时间长,要是坐我旁边是个妹子,我就把她拿下,到时候你就把铺位让给兄弟我。
看来大头不但脑袋硬,而且嘴硬。
大头家境一般,买座位票就是为了省下几百块钱,大头告诉我,他跟爸妈只是说去甘肃玩几天,没说要去青海,也没有说是骑车,所以路费能省就省吧。我也不知道大头哪来的勇气这么忽悠他爸妈,他们对这个宝贝儿子的管教是严格而又古板的,加上家境一般,大头的性格里混杂了自卑和倔,他淡淡的自卑和我散发出的屌丝气质一拍即合,慢慢就成为了很知心的朋友。
大头应该是很多人的朋友,初中那时,大头应该是班上最机灵最“得意”(有趣搞笑)的人,嘴皮子跟抹了油似得说不完的骚话,喉咙里像装了变声器,能模仿各种搞笑装逼的语气。在这方面,我很羡慕大头,初中到高中,大头的朋友一直比我多,一到假期总是有不同的人愿意请大头去吃鱼蛋,而我无聊了,只能发信息给大头“喂,傻逼,今晚鱼蛋啊,我请!”好在大头每次都愿意跟我出来。
我们无数次在鱼蛋档吐槽谁谁谁又换女朋友了,谁谁谁又发了一条傻逼朋友圈,慢慢的我们聊初中的那个姑娘,聊花花世界,聊自己,聊未来。在鱼蛋档,我们看着白花花的大腿,喝着最廉价的啤酒,完成了我们友谊的升华。
后来,大头跟我说起了他跟父母吵架的事情,说他厌恶父母的小市民思想,说他要去外省上大学,放假了也不要回家。再后来,他去南京上大学了,大头还是会经常打电话给我,感叹大城市的繁华,人们光鲜的生活,他说,父母肯定会让他回广东,工作,找个附近城市的姑娘,结婚生子。我说,别啊兄弟,怎么也趁着年轻搏一下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不行咱再回去。
前不久,他毕业了,告诉我签了家乡的中国移动的工作,说有不少二本的同学也签了中国移动,然后又说,本来有机会去上海工作的。
我明白了,大头就是嘴硬,他跟父母吵架,跟我打电话说理想都是嘴硬。那你说他怎么敢瞒着父母跟我说走就走呢?其实他是给我勇气,陪我去骑青海湖的那个人,我也是给他勇气瞒着父母出发的人。可在毕业就业的这个问题上,我也没能给他足够的勇气,让他硬起来。我们两个一起走进了本来谁也不敢独自走进的生活森林,一块儿大声说话,声音越大,我们就越不怕,我们以为我们一起就无所畏惧,可是当黑熊出现的时候,我们也只能撒丫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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