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地开，/美丽小鸟飞去不回头，/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题记
（一）
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清晨的阳光嫩得就像榕树上的绿芽。
牵着女儿的手走在上班的路上，我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就要到七点四十了，早读应该快开始了吧？学生们会在课代表的带领下自觉读书吗？昨天的作业交得不整齐，今天要找几个学生好好聊聊。女儿兀自在絮叨着昨天发生在幼儿园里的趣事，我不时附和一声嗯或啊，脚步迈得越来越快，以致于身边的她几乎是被拽着一路小跑了。
终于走到了大院门口，我习惯性地弯下腰，准备在女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以示告别，她突然抱住我，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今天能送我去上幼儿园吗？”
凝视着她那双有些湿润的眼睛，我张了张嘴，想对她说还有七十天，妈妈教的学生就要初中毕业了；想对她说妈妈是班主任，必须要赶到学校去监督早读，但蓦然想起，这些理由我似乎在昨天、在前天、在前天的前天就已经说过了，于是，我只能轻轻地摇摇头，然后松开她的小手，转身朝学校走去，身后传来的是女儿低低的抽泣声……
我怎能漠视孩子如此简单的要求啊！
记得有次家访时，一位家长幽幽地说：“如果孩子小的时候，我们能够多陪陪他，可能他跟我们的隔阂不会那么深。”那一刻，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屋子里沉静得能听见各自的心跳声。
现在，在女儿幼小的心灵里，妈妈就仿佛一个陀螺，在她的身边高速旋转，却总是不能为她停歇：我无法像她期待的那样天天送她去上幼儿园，甚至也常常不能在她临睡前给她朗读她最爱听的童话故事。每天吃晚饭时，一旦得到我晚上不加班的承诺，她就会欢呼雀跃，如同过年一般。
生命的长河没有止尽，但孩子的童年只有一度，在这如春晨的阳光一般鲜嫩的岁月里，我能给予我的孩子什么呢？
（二）
又是她——那个任性的女孩！在这节课上，她已经是第三次反身和后面的同学说笑了。我究竟要不要点名提醒她呢？同学们正在做课外阅读训练，从讲台到后面墙壁上的黑板报，总共有二十步远，我已经往返了四次。
我实在无法忘记上次批评她之后的遭遇。
那一回我没收了她在上课时看的小说，她竟然将教科书用力地摔打在桌面上以示不满，因为正在上课，我不想耽误其他同学的时间，便请她课后到办公室来面谈，谁知她对此置之不理。几天后，我在大街上碰到她和妈妈在一起，她妈妈要她向我打招呼，她也同样扭扭脖子，置之不理。那一刻，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奈和悲哀，打算此后对她不闻不问。
然而现在，她就坐在我面前，当别的同学都在埋头看书的时候，她却在说笑。我则一次次地从她身边走过。
……
一个同学的提问让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时间。离下课只有五分钟了，这节课已经过去了八分之七！
在中考前还有多少个八分之七能够徘徊？在她的生命旅程中，又还有多少个八分之七可以挥霍呢？
她可以不尊重我，作为老师，我却不能因为她的不尊重而埋怨她和放弃她啊!
我缓缓地停在她的座位边，这一次，她终于闭紧了嘴巴。
（三）
又是凌晨一点了，窗外夜色苍茫，我坐在书桌边，就着台灯奋笔疾书。“喵——”一声猫叫划破了宁静，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前的文字又开始疯狂地扭动起身躯来了。
真想推开书本，好好地睡上一觉啊——哪怕只是静心打半个小时的盹，但是不行，上课要用的复习资料我还没有准备好，而身为班主任的我，在学校备课的时间几乎可以用千分尺来计算。
于是，我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蹒跚着走到冰箱前，从里面取出冰冻眼罩放在前额敷了敷。在冰箱里，我存放着两个这样的眼罩，它们都是去年教师节时学生赠送给我的礼物，当时以为用途不大，想不到现在竟然成了我每晚最贴心的护士。
戴上眼罩，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霎那间，一阵透骨的清凉驱散了所有的睡意，我又清醒着回到书桌边，像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一般，继续与五柳神侃、同鲁迅对话。
我知道，面对讲台下那些求知的眼睛和纯洁的心灵，我的任何一种松懈都是奢侈或者罪过。
（四）
青春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如同一只容易飞走且一去不回头的小鸟。某一天，这只鸟也会老，羽毛脱落、身形枯槁，再也扇不动翅膀；某一天，我们也会从青春年少走到额前沟壑难填、两鬓霜花涌现。
女儿的童年将在蹦蹦跳跳中远去，学生的青春将从追逐打闹间溜走，教师的青春更是稍纵即逝。那么，我的青春应该为谁停留呢？
作为母亲和妻子，我真想更多地陪伴家人、善待自己；然而，作为教师，我只能一次次地选择学生。
这一切都只是源于一份教书育人，关注学生成长的责任感啊！
因为责任，即使有悲哀和无奈，我也愿意付出；
因为责任，即使有痛苦，我也将坚持前行；
因为责任，我始终坚信自己的青春能在学生身上得到延续……
（后记：这是我写于2007年的一篇旧作，当时发表在校刊上，引起了很多同事的共鸣。十年后，女儿成长为高中生，淡忘了妈妈曾经的忽视；文中那个女孩早已在工作岗位上追寻着自己的理想，再也不是任性的模样。而我还在坚守——和身边无数的同仁一样，就在原地，把根基深深地扎下。也许没有热气腾腾的生活，可是回望飞掠而去的十年光阴，我仍然感到庆幸，庆幸对经历的每一天，我都付出了我的全部；对遇见的每一个生命，我都曾温柔以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