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韦伯说,“人类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作为乐于为自身存在寻找意义的生物,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自我存在性焦虑。在空间上是与世界相分裂的存在,在时间上是短暂存续的,面临死亡的存在。我们的行为在潜移默化中受到这种焦虑的影响与支配。
为了安抚或者试图消除这样的不安,人们出现了实现自我价值的需求。而“被需要”恰恰是最能缓解这种焦虑的方式之一。
有迹可循的实现个人价值的过程大都轰轰烈烈堪称绝唱, 然而现实并非理想国。史书简简单单几笔,滤去的是无数人抬眼望不尽的庸常与琐碎。不幸的是,大多数人注定是难以载入史册的空白。这常常营造出我们很难“被需要”的假象。
长期处于对自我存在价值的焦虑中,人们往往被假性的“被需求”蒙蔽双眼。这种“被需求”无非是用自我感动压抑自己真正渴求的手段。
在假性的“被需求”过程中的付出极易被辜负。余秋雨在《道士塔》讲述了王道士以低价将文物转卖给国外探险家的故事。字字血泪,使人对王道士愤懑难平。然而真相却是他得知自己被需要守护莫高窟后,省吃俭用苦口劝募,而写给老佛爷的信却被一封封送回,上上下下无人相助,得来的只是需要他坚持的指示。由于大师的失误,敦煌文物的流失归咎于他一个人。如此辜负“被需要”,也难怪陈寅恪先生要奋笔疾书“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之地”了。
为了自我价值的实现,我们应敏锐地辨别功利主义者工具论的阴谋——需要一群人做事,于是这群人被需要,被放在聚光灯下,被树立典型。他们的所谓需要以极度暴力的方式施加于这些人身上,一旦这些人的“被需要”属性因为现实不能而非不为以至未达成,口诛笔伐之下,他们就从圣人沦为罪人。至此,所谓的“被需要”实为“俗谛之桎梏”,是裹挟自以为是在实现自我价值者的绑架,扭曲为一种他人成就自身道德幻想的手段而非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
我们难免迷失,易忽略“被需要”的本质并非用于实现道德幻想。问题就在于,你是否愿意做个清醒者,还是甘愿沦为“被需要”的掮客?
真正懂得“被需要”并为之践行的大都于无形中实现了自身价值,这种不被辜负的“被需要” 满足的不是外界,而是自身。 反复输出价值不求回报的前提是 我需要“被需要” 。
俞伯牙“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为谁弹?”不是感应到友人对他的需要,而是他需要知音这一优质关系滋养情感;陆放翁崇尚“外物不移方是学,俗人犹爱未成诗”悬梁刺股囊萤映雪不只是举家生计的需要,更是读破万卷神交古人的需求;最契合“被需要”的需求的真正内涵,莫如孔子“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当行为的出发点不再是从外界寻找认可与慰藉来鞭挞自己寥寥的自尊与骄傲,才会更接近实现自我价值的目标。因为任何外界的需要都源于你对理想化自身的需要,至此倘若王道士能黄泉道中惊坐起,指着我的鼻子嚷:“贫道九死不悔,甘愿因文物流失背负一世骂名,尔曹能奈我何?”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身为后来者总会被历史的表象蒙蔽双眼,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早在个体决定行动的一瞬间由自己做出。譬如陈道明在踏踏实实演一部戏时绝不会关心收视率与奖项,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丝不苟地走好每一步,这是选择,无关“俗谛之桎梏”。所谓随心所欲不逾矩大抵如此。
飞鸟的痕迹无需观赏者的需要来证明,天空中翙翙其羽的一刻,羽翼拍起的劲风湍流只为成就内心的丰饶自得。走得出时间的价值终难用静态的轨迹捕捉,鲜活的生命——唯有鲜活的每一刻证明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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