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先到的是何恺的公寓，他把车开进车库，丢了钥匙让叶靖坤自己先上去。叶靖坤也是个明白人，拍拍我的肩算是安慰，然后走得干净利落。

“你疯了吧？！你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是上赶着犯贱吗？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就可以全都忘完了吗，是，他是可怜，他为了你提一句让他去见他妈妈的事半夜把你打得快失聪是不是他干的，我也是犯贱半夜把你从他家弄去医院，你值不值得啊？他打过你多少次还出轨，你疯了吧等他回来找你。”何恺在叶靖坤下车之后立刻嘶吼起来，像愤怒到极点的狮子。

我只是哭，然后不受控制断断续续的说，“他妈妈走了。”

何恺叹了口气，“所以呢，你原谅他了?他值得你可怜了?他打你让你滚的时候一点都不可怜。你醒醒吧，你别再跟他有纠葛了。我今天话就放在这，你再跟他，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爱他我真的爱他，我放不下他。”我再也控制不住大哭出声。

何恺举起手，简直想一巴掌把我给拍醒，后来我听见他手重重的拍在方向盘上，花了很久时间平复呼吸，然后平静的说，“我先送你回家，你要是再联系他，你这段时间别找我，我看着心烦。”

我和张墨群，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是极好的。尽管那时候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却还是一天打几份工，说存够了钱就能娶我。我不知道他的背景，只知道他原来家境殷实，不知怎么的就离家出走，没拿家里一分钱，出来过苦日子。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在景点靠画素描挣钱，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就像一副画一样，他是画中人，也是我的心上人。我每天拉着何恺在树后偷偷看他，心里都是满足的。有一次他忽的的走到我跟前，问我想不想要一张写生，我着魔的点点头。后来我们在一起，我连他的身份都没弄清楚，就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何恺说，我这辈子，就是花痴到死的命。我经常到他租的公寓去找他，他见多识广，事事精通，我很喜欢听他说他的所见所闻，那样的他，身上真的带着光芒。

大学毕业后我们见面我回到家所在的城市，他的住处离我的城市也就一个小时火车的事，他会经常来找我。他的脾气不好，我们会经常冷战，他气得极的时候就会把手边一切可以摔的东西都摔在地上，但是不曾说过太令人难堪的话，最重的也只是说，“你快走吧，我冷静一下。

那天见完他妈妈是何恺送我回来的，他妈妈一直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他，如果可以，劝他回家看看。我在路上一直六神无主，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和张墨群在一起快满一年了，大大小小的架吵过无数次，他越来越受不了我到后来对任何事情甚至对他都一副漠然的态度，我一开始哭他都只是指着门，大声训吓，“滚出去，什么时候安静了什么时候进来。”

直到我们彻底闹掰的那天。我看着他一天天对母亲，对自己家庭的怨恨越来越多，我就算不完全了解所有的情况，出于对他母亲的可怜，我开始提让他回家的事。张墨群脸上暴起青筋，他极速的走向我，举起手在我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嘴里大声吼着，“我他妈让你住嘴!”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唇角开始慢慢溢出血，耳朵嗡的一声开始持续性的耳鸣，我只知道时间在那一刻全世界慢慢就安静了，张墨群嘴里仍骂骂咧咧，我听不大清楚，但是我仔细想去听清楚。他说，“别给脸不要脸了，他妈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不会以为那么久我只有你一个人吧，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滚呐!”

我慢慢支撑自己起身，走到门外，听到他摔门的声音后终于忍不住蹲下，抱着自己的身子，然后给何恺打电话，“恺恺啊，我好像听不见声音了，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院啊？”

那一刻，我听着张墨群在房间里边砸东西，怒吼的声音，东西全被推翻在地下的声音。心是在那一刻就死的。

何恺开着车好几个小时才到张墨群的住处找到我，带我去医院检查清理完伤口又带着我回去张墨群的住处。他把车停在公寓外，点了一支烟，漫不经心的坐着，看着窗外。从昨晚他把我从张墨群租的公寓里拉起，到医院，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过。

他的眼神，是无奈和愤恨。我一直躲避着他的眼神，我不敢把事情始末告诉他。他从张墨群第一次对我动粗就开始警告我马上离开他，他也不止一次和张墨群动手让他别来找我。

可是我忍不住，我一直觉得张墨群爱我。他从没和我道过歉，一句对不起也没说过，他到后来只要想找我，只要给我发个短信，我就又什么不记得一样马上去找他了，怪得了谁呢。我玩不起了。

张墨群提着一大袋打包的食物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她穿的是我放在张墨群衣柜里的衣服。也不能说是我的，那是张墨群给我买的唯一一件衣服，现在也不属于我了。

何恺见他回来，打开车门，把烟头用力的丢在地上，直接朝张墨群走过去，拳头发狠的对着他的脸挥过去，嘴里喊着，“我操，你他妈有病!”。

张墨群被他打得向一旁退了几步，还没站稳何恺一脚就往他小腹上踹，他捂着小腹倒在原地，疼得发抖却一声不吭。

我在车里，眼睛干涩，眼泪这会倒是流不出来了，只是喉咙难受得紧，连口水都吞咽不下。脸上的巴掌印还在，一动就发疼，耳膜一直难受，细细麻麻的疼痛漫延着五官。

张墨群没有躲，倒是他身后的那个女生站到他跟前一直护着他。何恺打不过张墨群的，他俩之前掰手腕，何恺没赢过一回，然后他和我说，张墨群要是和别人打架，能耍阴招把人搞死。

他这时候只是一直站着，一言不发。有女生在前面拦着，何恺没有再接着动手的机会。何恺往回走，边走边说，“最后一次了，我告诉你。你怎么不去死!”

张墨群突然往我的方向瞟了一眼，我一动不动，死寂一般的，和他四目相对。

“何恺。”他突然唤了一声。

何恺气的有些发抖，但还是转过头去，张墨群举起自己的手，在自己脸上发了狠的扇了几个巴掌，每一个都使尽全力，真的很疼啊，我的眼泪突然唰的就下来了，像是终于回神了。

“你告诉她，我还给她了，不要再倒贴了，她玩不起。”张墨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像是再过一会，就意识不清了。

他俩又扭打在一起，我闭着眼睛，想起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我真的是疯了吧，我竟然觉得，他那一眼，满是不舍和心疼。

何恺不敢把这样的我送回家，而是带回他的公寓。他给我铺好床铺，然后煮了热水，温了之后递给我。我握着杯子，玻璃杯透出的暖意通过手心，好像就直接到了心脏。

我在何恺家住了3天，脸终于消肿的时候我跟他说我想回家。

到了后来，工作稳定了，交了新的朋友，断了与张墨群的一切，这个人，好像真的就不曾在生活中出现过。不过我知道，我还总是会想起他，想起他穿着白衬衫给我画素描，想起他听了我说的冷笑话对我笑得像个小孩，想起他压力大的时候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的低声啜泣，想起他说，他整个生命里，只有我一个人了。他是一个不能被提起的秘密。

我一直没有换号码，何恺拿我的手机把关于张墨群的一切都拉黑删除了。但我依旧会时不时的收到一些陌生来电和短信，我没有接也没有回，但是知觉告诉我，那是张墨群。我有时候看着这些短信看得心口发疼，我总是犯贱，总是感觉张墨群离开我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大概过了一年的时间，何恺带着叶靖坤来到我身边，我以为我终于整理好了，终于有自己的新生活了，噩梦依旧没有放过我。

我，活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