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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意【5】《六脸》

春  意【5】《六脸》

作者: 亚宁 | 来源:发表于2023-04-11 08:00 被阅读0次

    高考如约而至,如期结束,女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陶玉精神焦虑得近于垮塌,康权也在一种懵懂与半麻木中,浑浑噩噩地挨了过来。他们知道考试仅仅是过了高考第一关,更大的未知数,更大的精神压力还在后边。

    考完试的女儿,闭口不谈情况如何,把书包和一堆东西往自住的家里一扔,一头扎在电脑上,疯狂地玩起了游戏。陶玉旁敲侧击去问,得到的回答是,我给你们考完了,剩下的事就是你们的了。陶玉背转了给康权诉苦。康权给姜常和韩伟打电话,问他们的小孩都考的如何?他想从侧面来考评一下女儿的状况。

    姜常说:“考的好与赖,我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到状态,他说:“我那女子这两天就跟发了神经病一样,在家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一会儿哭了一会儿笑。乔兰要送医院,我不同意。好象今天才好点了。”韩伟说:“据说今年的题偏难,不过我那个儿还可以,比较坚强,这两天都疯的不知去了哪了。”又说:“娃娃们考完了,咱们就不要管了,等着结果出来,再做定夺吧。急不顶用。”

    康权把两人的原话照说给陶玉,宽慰陶玉要学会顺其自然,心里却在想着怎么让这娘俩个放松一下。

    这个周末,又是一个好天气,康权提议说:“走吧,全家人到黄河边转一趟,散散心,感受一下大自然。对了,这个时候,河边的向日葵应该到了开花的季节,那景色一定很美的。”陶玉本来有事,听了,故意大声对着睡觉不起的女儿说:“就是,早该出去走走了,每天圈在家里,一个个都快成病人了。”玩了半晚上的女儿,在被窝里咕哝说:“你们想去你们去,反正我是不去。”康权低声劝说:“女儿,这是咱们全家人的一次行动,你应该理解我和你妈。起来,走吧,咱们带点吃的,玩一天再回来。”女儿把头蒙上了,嗡声嗡气说:“你们烦不,想转你们转去,我只想睡觉。”又说:“学了十二年了,让我自由一下行不?”康权和陶玉没了辙。

    僵了半天,康权一赌气说:“她不走算了,咱们俩个走。”陶玉诅丧地坐在沙发上说:“转,是为了娃娃。咱们俩个人,事还忙不过来呢,还有这闲工夫。”康权说:“营生是做不完的,囡囡不走,就全当是咱们给自己放假吧。”陶玉憋了半天气,说:“走就走。别人不识好赖心,咱们自己爱自己吧。”康权应和说:“这就对了。我去买吃的东西,再买点水果,还有饮料,还有熟肉,还有酒。”陶玉说:“就咱们俩个人,你掂量着点买。沉甸甸的,不好带。”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原本是想刺激女儿在最后时刻,改变主意参与这次行动。女儿不为所动,笼在被窝里,只有纷乱的头发露在外面。陶玉再一次带点严肃地问过女儿,得到的答复是不耐烦的如前话语。康权对妻子无声地摇了摇头,垂下眼皮,过了片刻,才重新振作起来。

    黄河对于西远市来说,确实是一条母亲之河,城中的用水,农村的农田灌溉,全都仰赖着这条河。从西远市区到黄河,坐汽车只需二十多分钟,骑了自行车走,就要近两个小时才能到,而且不是到河边,仅仅是到了河的防护堤上。

    康权与陶玉各骑了自行车,按照午餐的量,带了点水和吃的。陶玉心细,想着野天野地,这六月的太阳已经很有几分毒劲了,便带了把单位搞活动时,自己收留的红色雨伞,还带了一块供野餐时坐躺的花格旧单子。

    一出了城,郊区的空气,路两边的农作物,让闷居在单位与家庭两点一线的陶玉,还真忘忧地活泼了许多。康权看在眼里,心中也轻松起来,和妻子边走边说,俨然去黄河是走亲戚一样。

    陶玉回忆说:“咱们结婚后,就去过一趟黄河。这么多年,一晃过来了,黄河是啥样子,居住在黄河边上,我反而不清楚了。”康权说:“大体上还是老样子,只是原来向南淘,现在往北了顶冲。说不定再过几十年,还真到城半子上呢。”陶玉说:“平常总听你们说去黄河,我总认为无聊。今天你一说,我也不知咋了,心一下子就动了。”想到了女儿不听话,又黯然地说:“看看这多好的田野,小东西就是不跟上出来。”康权说:“娃娃大了,翅膀硬了,要飞了。咱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时时刻刻关心在身边。咱们要学会过自己的生活,也让给她自由。”陶玉说:“她自由了能干甚,除了在电脑上,就是在电视前。哪像咱们小时候,一大帮在外面耍,那才是快乐的童年。”康权说:“你说的对,我小时候,家在农村,天宽地阔,那才叫自由。”又感叹说:“现在的孩子被网络和城市作害了,实际上是悲哀的一代。”

    走到中途,陶玉有点累了,两人歇在路边,喝着水,看着走过去的如自己一般去看黄河的男男女女,更多的是坐着摩托车,或是开着小汽车。陶玉开始不放心家里了,给女儿打电话,结果扰了女儿白天酣然的睡眠,又引来几句气人的埋怨。陶玉把手机一关,骂了一句脏话,夫妻二人再接再厉,向着黄河赶去。

    远远的可以看见黄河的第一道大堤了,一个明显高出地平线的土塄子,东西横亘,两接云天。

    康权提议说:“咱们还是把车子放在水桐树那里吧,步走上可以抄近道进去,要是往西绕道,那还有十几里路呢。”陶玉说:“水桐树不是让雷劈了吗,现在还有树有人?”康权说:“那棵神树让劈了,树林子还在,有个尼姑在那里盖了个小庙。我们去过两次,都认识了。”陶玉脸色红朴朴说:“我不知道。就听你的吧。”说完,又自言自语说:“平时也一样,我还不是听你的。”康权说:“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你拿主意的。”陶玉被说高兴了,努着嘴说:“那是你自己赖,啥也不管。”康权进一步说:“不是不管,是没权。”陶玉说:“嘿,你还诉开苦了。”康权说:“没办法,我不诉你不高兴啊。”陶玉说:“那你就诉吧,诉也是白诉。”

    冲上了河堤,一个巨大的无边无沿的壮观景像,让一向自嘘为黄河常客的康权,和妻子一样有点喜出望外的震撼。只见一线弯弯绕绕的黄河,在南边以高出地平面的视觉印象,自西而东蜿蜒扭动着,没入了蜃气如烟的天边。它与脚上堤坝之间的几公里宽的滩涂上,农家种植的向日葵,盛开出一片黄色的汪洋。这汪洋如海的花朵层次在绿叶之上,在蓝天之下,被一朵朵白云装衬着,仿佛亿万个号角,正在吹凑一曲春天的,只有它们自身能听到的大合奏。金黄的太阳是这一切的总指挥。

    陶玉“哇”了一声惊叫,拍手雀跃说:“哎呀,太美了,像一个梦境一样生机昂然,金碧辉煌。”她忘了正推着的自行车,失了手力相扶,倒在了一边。康权说:“这景象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呢。好象过去,没有这么多的葵花,而且也不是这么开的。”陶玉说:“可惜了,咱们没带像机。要不然,你给我好好拍两张。”这份遗憾康权也想到了,说:“早就说买一个数码,你舍不的,等降价,等新功能的,这都几年了,也没买回来。”陶玉不语,康权只好说:“好景象留在记忆里边,也许更生动。你就加劲的高兴吧。”陶玉是个心急性慢的人,这时才说:“谁不想买,我是怕买下,影响你们女子学习。等她考上走了。咱们买一个便宜的。”康权说:“这回,咱们就这么说好了啊?”陶玉却又换了口吻,悠悠说:“也不知道你们女子能不能考上。要是上了一、二本还省点,要是上了三本,咱们的苦日子才来了。”

    康权不想让妻子分心这档子事,催促着骑车来到了一片长满大大小小水桐树的林子,把自行车上锁,寄存在了老尼姑的土屋边,然后带了吃喝用的东西,顺着过去曾走过的一条道,向黄河徒步进发了。

    路过林子南边那棵留有根底,半边裂开,朽黑枯焦,唯余一半的、曾经被当地人迷信为通神的水桐之王时,夫妻二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默立了几分钟。在他们记忆里,这棵树当年多么雄壮,几个人环抱不住的大树杆上,分生出七根树杈,每杈又分生出众多的树杈,高长横生中形成了占地足有两亩大小的树冠。在无风的暑日,树冠下永远是凉风习习,树身白天黑夜都发出一种嗡嗡的响声。而树身从上到下,无处不有的挂着各种各样红绸子,上面写了求神信佛之人的名字和素愿。旧的变色了,新的又覆盖上去,香火在它的虬杆之下,好象永远在燃烧着。最令人称奇的是树杆之上,天然架接生长出了杨树、柳树的叶子,还有令人不可思议的草木和植物。它们究竟是寄生,还是说如人们所想象的一般,变异中通向着灵异的世界,像它蟒蛇般团拥的根须,攀爬深入到人类目力无法企及,想象却是无限的地下。

    可惜这样一棵居说有几百年树龄的大树,漫生出一片水桐的儿女,自己却被秋日的雷电劈成了两半,一半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另一半枯死了。人类的那些红绸与愫愿分崩离隙,烟消云散了,留下的记忆却深烙在见过它的每一个人脑海里。其中,就有康权和陶玉,也有游昆、孟达等众多来此一游的哥们。

    神树之死,让陶玉兴奋的心情沉郁了一会儿就过去了。因为他们很快进入了网洋的向口葵大野,这金色的花的世界,有蜜蜂嗡嗡在花间,有一种蜂密的香味浓浓地直往人的鼻孔里钻,袭击人的大脑中枢,产生出被点燃的欢欣鼓舞。陶玉唱开了歌,这真是难得听到的自己妻子稀缺的歌声,康权也跟着唱,跟着用手去抚摩齐人高的花盘,伴演着童话中授粉的巨兽的角色。只是走着,走着,那条记忆中通向河边的路被草和向日葵给侵占的没了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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