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陈可恩走进一间破旧的网吧。
布满黑色灰尘的风扇,在过道上发出嗡嗡的声音。
热腾腾的红烧牛肉面,在鼠标垫上发出诱人的香味。
对香烟反感的陈可恩,一走进网吧就闻到他们任由“好日子”在手指之间燃烧的味道。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退出网吧。因为他要找的那个人,就坐在破旧椅子上玩《英雄联盟》。
何道语今年二十四岁,与陈可恩是初中同学。目前在一家上市公司,担任房产经纪人一职,收入勉强够他用。家里两位长辈身体健康,每天晚上都会到公园散步,暂时还不用他来照顾。何道语不喜欢别人讨论他的长相。那就用一句比较抽象的话来形容:如果把他往地铁口一扔,两秒后你将找不到这个人。是的,他的长相,使他拥有“山治”都想要的超能力——隐身,那是日本动漫《航海王》草帽海盗团里的美食家。
见何道语玩的“酒桶”被对面干掉以后,陈可恩就摘掉他的耳机说:“机枪,我想找你谈谈。”
“机枪”这个称呼是何道语读初一的时候,老喜欢用笔戳别人获得的。
何道语耳机被人摘掉,令他有些不爽。他又不是没有钱付网费。他以为是网管摘掉的。
正准备呵斥网管,一转身见是陈可恩,他转怒而喜,叫道:“我靠,四眼仔,你总算肯出门了。”
“四眼仔”这个称呼自陈可恩从初一戴上眼镜那天起就有了。
陈可恩说:“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事还算不算数?”
何道语说:“算,当然算。不过,一会儿再说。对面好嚣张,快上机,跟我一起打爆对面。”
陈可恩说:“今天没什么心情就不玩了。我的小说,可以把你的个人经验放进去。”
何道语说:“可以。快上机,跟我一起玩下路。”
陈可恩说:“你玩吧。我就不玩了,实在没什么心情。等你打完,我们好好聊会。”
何道语说:“好好,等我打完这把。”
见何道语戴上耳机又沉沦在游戏的世界里不亦乐乎,陈可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陈可恩看了一下当前的比分,3比7,距离游戏结束,起码还要四十分钟。
为了让时间过得更快一些,陈可恩打开微信,刷了刷朋友圈。
等他把朋友们最近两周的动态都认真看了个遍,发现时间仅仅过去了八分钟。
还要半个小时,该怎么办呢?为了更好地打发时间,陈可恩决定思考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
原本他打算好好计划一下,该怎么向何道语要钱,但见周边的人都在玩游戏,而且打得不亦乐乎,陈可恩就决定好好思考一下游戏为什么那么吸引人。关于这个问题,他之前就思考过好几次,可他还是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游戏究竟是哪里吸引了年轻人一边抓着鸡腿,一边操控鼠标喊:“兄弟,等等我,别急着开团。”这个问题值得陈可恩深思。
2003年,一款回合制游戏《梦幻西游》从天而降,它让学生在课间休闲时间有了交谈的内容。
2003年,一款休闲类游戏《泡泡堂》闯进学生的世界,至此黑网吧出现在大街小巷里。
2004年,一款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魔兽世界》发行,让学生的周末有了激情。
2004年,一款多人在线游戏《冒险岛》悄悄发行,让游戏玩家有了冒险和探索精神。
2005年,一款动作类游戏《地下城与勇士》横空出世,让网吧的生意屡创新高。
2005年,一款休闲舞蹈类游戏《劲舞团》破土而出,让网吧逐渐出现女生的身影。
2006年,赛车竞速类游戏《跑跑卡丁车》应运而生,让一群爱动的学生乖乖坐在板凳上。
2007年,以第一次人称射击类游戏《穿越火线》脱颖而出,它让网吧再次达到火爆的状态。
2008年,又一款赛车竞速类游戏《QQ飞车》诞生了。值得一说的是,他们选的音乐很有品位。
2009年,战术竞技类游戏《英雄联盟》一经问世,便风靡全网数十年,更是开拓了全球赛事。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段时间是经典网络游戏频频问世的年代。
这些游戏的出现,在给玩家带来娱乐的同时,还改变了这一代年轻人看待虚拟与现实世界的观念。尽管父母都不太愿意让孩子去黑网吧,但这些孩子一放学就直奔电话亭。有的父母为了杜绝学生去网吧,一点零花钱都不给。不过,这难不倒那些想上网的孩子。他们要么与有钱人家的孩子做朋友,要么自己去偷空调的铜螺丝卖钱。武断一点来说,这些父母之所以反对学生去网吧,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堕落的行为。他们认为,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主,不能过分玩耍。等大学毕业了以后,就要以工作为主,努力挣钱。等有了几百万以后,他们才能享受生活。这些孩子不能处于学生时代就享受快乐。这是这一代父母与孩子分歧的核心原因所在。
这些游戏的出现,使这一代年轻人拥有相同的经历。他们拥有共同的语言和价值观。不管身处于中国哪个城市,只要是这一时期的年轻人,他们都拥有相同的记忆。当他们参加工作,与其他同事坐下来,聊起小学发生的事。他们就会发现竟然有共同的话题。实在难能可贵。越长大,越难找到能聊的人。不过,只要找到这一时期玩游戏的人,他们就不会孤单了。所以说,游戏没有害人,反而促使了这一代年轻人的紧密程度。
这些游戏的出现,使每个孩子都能将游戏的角色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不管种族,还是肤色,都能改变,只要有零花钱。游戏在这里悄悄改变了这一代年轻人看待肤色和种族的问题。这也造就了这一代年轻人只要喜欢,就不管那人是哪个国家的。当然了,提前是沟通无障碍。除此之外,还要个观点值得一说,那就是:在游戏的世界里,他们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等他们长大以后,到社会上寻找心灵的港湾。他们赫然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如果有人在这时提醒他,他就会明白他想要的乌托邦在哪里。在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了。以至于有一批人长大了以后,依旧喜欢待在游戏的世界里玩耍。一代游戏文化,造就一批喜欢游戏的人,即便他们已为人父。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者应该这么说,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造就了这一批与众不同的年轻人。以眼前的何道语为例。2008年,何道语与大多数一样,把游戏当作娱乐项目,以度过无聊的周末。但2016年,网吧成了他逃避现实的场所。因为他发现以大专的学历不足以在社会上找到一份福利比较好的工作。他只能干一份身份很卑微的工作,而且每天晚上九点才能下班。即便如此,一个月下来他最多只能存四千块下来。他读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从事与IT相关工作,是个腾讯外包仔。何道语算过一笔账,以他目前的工作能力,干到35岁最多存下六十万。深圳的房子,即便位于龙岗,没有两百万是买不下来的。也就是说,他打一辈子工也无法在深圳买一套房。于是他想搞点别的挣钱路子。
七月份,陈可恩从广州毕业回来,让他产生了一个想法。家里的人经常跟他唠叨说:在别人需要帮忙的时候出一点力,以后会获得丰富的报酬。于是,他决定资助陈可恩搞文学创作所需要的一切开销。不过,这不是免费的。陈可恩想要得到何道语的资助,小说出版以后他获得其中80%的收益。当时陈可恩并没有同意。后来,何道语退了一步,只要陈可恩愿意将未来50%的收益让出来,他就资助陈可恩所有开销。陈可恩还是没有同意。因为他不想小说还没出版就被别人预订了一半收益。他相信自己写的《二十岁那年》可以成为畅销书。到了2017年,见陈可恩小说完成一大半,何道语又退了一步,只要陈可恩愿意将他提出来的《游戏主义》放进他的小说里,同时让出未来20%的收益,何道语就资助陈可恩所有开销。当时陈可恩并没有同意。因为陈可恩认为,再有三个月时间,他的小说就大功告成。何道语想以最低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收益,没门。只是,令陈可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花了一年多时间小说才完成。早知道当时就答应何道语,自己也不至于欠下八万多块。后悔已没有用。为了让小说顺便出版,这不,陈可恩来找何道语了。
见何道语的屏幕上出现“胜利”两个字,陈可恩说:“打完了?”
何道语摘掉耳机说:“差点被对面偷家。说吧,游戏主义你打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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