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电梯

众生相·电梯

01

我一向是恐惧密闭而拥挤的空间。密闭让我有压迫感，像是被囚禁在一个牢笼，不知将要面对的会是沉入大海般软绵绵的压迫或是从天空抛下时急速的恐惧；拥挤时常让我感到周身的不自在，仿佛自己的所有缺点都会被人尽收眼底，于是乎几乎每一次都是保持着一个尴尬而不适的动作一直候到离开。而电梯则是符合我所恐惧的这件事物的所有特征，每一次在电梯中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到后来发现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害怕，似乎每个人在电梯里都是有着莫名的情绪，以至于都能在最不舒服的情况下表现出最真的自我。

生活在繁华的都市，人类是不可能战胜电梯的。它确实是有它自负的资本，动辄十几二十层的高楼若是走楼梯怕是走到一半就得打电话让人抬走了吧。虽然万般不欢喜，也得无奈地接受每一天生活工作都得从这一个幽暗而拥挤的铁匣子开始。在排队候梯的时候就会有许多的故事在我眼皮底下慢慢而悄悄地发生，他们可能怕是忽略了我这个无聊而又八卦的人的眼睛一丝不苟的观察着他们罢，同时我猜上帝也许是一位俏皮的小孩儿，每一天每一天都安排满满的一场话剧，悲如吾辈，自以为万物之长的众生却不曾想到过自己会是这由耶稣安排的演出中的一员，一举一动都按照脚本进行着和被监视着。

02

若是高档一些的写字楼，得益于物业出色的管理能力或者说由于在这建筑物里出入的男女都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培养的，于是在电梯口等待时才能说得上是排队。从高处往下望着这队伍就宛如在天空中俯视着万里长城一般，弯曲绵延，只是队伍中没有长城里一块接着一块的砖头，砖头里包裹着泥土的气息和年月的积淀，它们没有言语也没有离开，即使被风吹雨打也要倒在长城脚下，这是如何的一种纪律性啊。可眼前的这支队伍只能说得上是一团虚无的云烟，谁对与谁都是过客。人们或是紧紧跟着前人，或是稀稀疏疏与身旁的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有时还会遇到插队上来的人，脾气好的只是抬头看一眼然后又低头将视线锁定在手中的手机，遇到脾气一点就炸的人则没有那么平静了，他们会手执正义的旗帜上前呵斥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但选择了插队的人恐怕早已对别人的指责做到脸不红心不跳，或是将才取下的耳塞重新塞住耳洞，或是没好气说句关你屁事便和管事的争辩起来。队伍的后边还会看到提着公文包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白领，焦急的看着大厅内的动向，可不是着急着看前面插队的人争辩，而是焦急时间的流逝。怕是约了客户也可能是上班迟到了罢。但是在上上下下规规律律的电梯子面前，无论你是赶着上班还是急着见心爱的女孩，在人群中你还是得候着，等着，看着指示器上变动的数字和背后溜走的时间，抬手注意下时间，焦急地一跺脚，一句他妈的就骂了出口。

前有争论会后有行为艺术表演，铁匣子的等候之旅看似十分的无趣，那是都身处在这群体内，对于这波澜不惊几乎每日上演几遍的闹剧习以为常，但若是如我一般以闲人之眼来看待，莫不是异常热闹的大戏！

03

要说在电梯外还是快活的戏场的话，若是等来了电梯并钻进去了以后就是一场经常绝伦的内心戏了。电梯到底了叮的一下打开了门迎接进入它体内的人，而那些背着包的拿着早餐的戴着耳机的交谈着的人争先恐后地钻进这一铁匣子，汹涌的人群中，瘦弱的我总是习惯性的会去寻找一个角落，即使外界如何拥挤，至少我有一堵坚硬的墙壁可以依赖，这让我感到一丝丝难得的安全感。而在拥挤的环境里的情绪也有些许微妙，在这个拥挤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优雅而言，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尽自己能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来获得较舒适的空间，三维空间里横向我们可能没有走动多大的距离，但在纵向爬升了一些距离，然后从电梯中走出的时候，原本在早上才熨烫过的衣服已布满褶皱。更有甚者长发飘飘的女士可能随时会被身旁的人背着的皮包链头拉扯住一缕丝发，稍一移动便是受难之时。

电梯中也时常会遇到令我行动的那位女生，人群中有许多遮挡视线的东西，但无法阻止我嗅到空气中来自她独特的气息，拥挤的人群有时候会将我或者她挤到一起，更多的时候是我刻意地随着潮水的涌动而飘向她。但即使是安排了无数次擦肩的机会，我也没有张开嘴说过一句话，无数次擦肩之时我也只是用无数次的眼角余光来偷偷看着她。就像调味品一般，若是在烹饪之时加以点缀或令菜肴鲜美可口，但如你要取之独食往往是难以下咽，道理正是如此，有些人也许就是上帝安排来点缀你平凡而枯燥的人生，虽有交集但不会缠绕。我懂得此番道理，故在千次擦肩过后亦不为所动，寄存一个值得念想的源头于电梯之中，稀释压抑的空气也未尝不可。

04

有时候空气中不仅仅有着她熟悉的气息，也许也会飘来些许难闻的口臭，实在是令人不适。烟不离手的我口中难免也会有些许烟臭味，我也自知，因此在人多之时我会尽量选择不开口说话，避免令他人不适也让自己难堪。以至于有时候朋友与我招呼时也是点头微笑，落下了个清高孤僻的坏名声，不免委屈，不过自古难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样想想也就没有过多的纠结此事了。

不过电梯中人来人往什么人都能遇到。人人嘴中都会有异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闭嘴。只是电梯中时常能顺着异味寻找到聒噪的聊着天的人，难闻的口臭肆虐着你的鼻腔，而喧哗的交谈则折磨着你的耳道。小的时候和姐姐打架时母亲总是会说要是继续这么打闹，是要被街口的大妈们在热闹的大街上广播出去的，到时候出去走动都不免整条街的人耻笑，没有记住母亲不让我们姐弟间继续打架的训导，却记牢了嚼舌根的人的可恨形象。而电梯中大声交谈的人很容易就让我想起来站在街口磕着瓜子儿喷着唾沫大声谈论着自家的别人家的鸡毛蒜皮事的大妈，他们没有在意过旁人另类的眼光，自顾自的陶醉着。有时候不得不从他们口中了解到某个公司克扣员工工资的恶老板，或者是他们公司里某一位女生在工作时间化妆被炒了鱿鱼的事情，任何事情都能让他们在这个拥挤而安静的空间中大笑起来，偶尔说到一两个梗，引得旁人发笑之后便越发得意，唾沫星子喷溅得就越发卖力起来。

起初我会静静的聆听着这些在水泥森林中谋生多年的食物链顶端生物的发言，企图汲取到什么能让我快速生根发芽的营养，后来忽觉他们从未讨论过自己的生活，而拿在手中戏说的往往都是别人的生活和事迹，不像是平时新闻中提及的好人好事，专门挑别人窘迫出丑的瞬间来定格。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别人的落魄才是自己生活过得去的最佳衬托不是么？况且他们的本意也可能是好的，看在电梯中拥挤而尴尬的气氛而用他们自认为诙谐搞笑的语言来挑动人群的气氛，同时鼓励自己开始这一天枯燥无味的工作，才大大方方说起别人的家长里短。

只是我无法理解，就像讨厌街口说人长短的大妈，骂不起我躲得起。望了一眼那个让我悸动的女孩，戴起了耳机，远离这快活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