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玛向后倒退了一步,如同被人打了一拳:“老爷,我这一对老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从海菲的声音可以听出他的疲惫:“我已告诉你,那可怕的地牢里非常寒冷,而保罗身上的衣服又非常少,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把我的长袍给他了。”
“但是这么多年来,您穿着耶稣那件又老又旧的衣服,至少发表过八百次演说。我曾多次听您讲起,感受到它在您的肩膀上,会振奋您的精神,让您充满信心。没有了它,您如何发挥?下次演讲之前能还回来吗?”
海菲闭上眼睛说:“自从我得知保罗的日子不多了,我就再也不奢望看到这件长袍了。就连这个一生都在向艰难挑战的人,都承认自己大限不远了,让这件长袍给我们勇敢的朋友最后的日子带去安慰吧。”
“但是没有它您还能演说吗?”盖勒纳斯焦急地问。
“我已经用不到它了。@我知道你和伊拉玛都计划继续向北去比萨和热那亚,可能还会去高卢,但请你原谅我这个突然的决定,我的演讲生涯已经结束了,昨晚是我在站台上的最后一幕。”
伊拉玛向前靠近一步,直视着海菲的眼睛:“老爷,您病了吗?要不要我去请医生?”
“你难道忘记了,昨天晚上我是和路加在一起,他可是一个智慧且经验丰富的医生。不,伊拉玛,我的身体很好。但是,昨晚从监狱回来后,我一整晚都睡不着,保罗的话,他临别时对我说的话,沉重地压在我的心里,我的心也决定趁我身体还健康,听从他的忠告。”
“老爷,我不明白。”
“我们今晚要在塞尔吉的别墅和他们夫妇一同吃晚饭,对不对?”
“是的,昨天晚上您和路加去监狱之后,我们收到了邀请函,我们三个都被邀请了。”
“那么我请求你们再耐心地等待几个小时,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会将我未来的计划告诉你们大家。”
这位退休总督的别墅,坐落在台伯河以西的山麓,虽不如他在塞浦路斯的官邸大,但却拥有一间宽敞的餐厅,这间房子早已成为罗马贵族们的最爱。它的墙上镶嵌着珍珠母贝,铺着丝绸的天花板上有数以百计的孔,每天那些空隙中都会被填上新鲜的切花。历代罗马皇帝的大理石雕像围绕在房间四周,房间的正中央则是一张巨大无比的青铜圆桌,桌上镶着黄金和象牙。
今天的晚餐只有四位客人,他们聚集在大圆桌的一端,分别坐在塞尔吉和与他结婚四十年的妻子柯妮莉亚的旁边。整个晚餐下来,柯妮莉亚总是带着微笑,但却很少说话。除了海菲、伊拉玛和盖勒纳斯三人外,另一位客人叫作塞内加,他是著名的诗人,同时也是评论家、律师、演说家。多年来,他是尼禄的导师、执政官,兼有实无名的首相,直到四年前才退休,住在附近的庄园里。几道菜上来,他都吃得很少,海菲对他呼吸的不顺畅表示关怀和同情,他回答说他患哮喘已经很多年了,现在他每吸入一口气,都好像是在咽下@他最后的一口气。
海菲说:“先生,我曾读过你很多的作品,我很荣幸能和你共处一室。”
塞内加苍白的面颊变得红润,“谢谢你的夸赞,伟大的推销员,其实,我才真是要感谢总督给我这个机会见到你。几十年来,我对你的成就一直都很佩服,最初是在贸易领域,现在是在演讲领域,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的道路会相交。像你这样在两个不相关的职业中都达到成功的顶峰,真是一项罕见的壮举,为此我向你敬礼。昨晚,我出席了你鼓舞人心的演讲,并饶有兴趣地聆听了你所传达的讯息。关于什么是面对生活的最佳方式,我很赞同你的见解。”
“谢谢你。”
塞内加举起手点了点头:“当你在讲台上讲话时,大多数人都为你的谦逊喝彩,这也是我最钦佩你的一点。一开始你便承认,你只是这个无限宇宙中的一个渺小尘埃片,所以你对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了解甚少,有待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许多所谓的智者,都带着虚妄的自我膨胀,他们自以为是,从来不承认我们都只是无限永恒中的匆匆过客,你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口中能发出这种自白,真是一种不同寻常的谦逊。”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海菲回答道,“请告诉我,你真的不再参与任何罗马的事务了吗?”
塞内加轻声地笑着:“我做了很多年的努力,希望能将一头野兽教化成一个有人性的人,但我完全失败了。几年前,我把我的大部分财富转移给了尼禄,以换取他允许我离开政府。之后,我在静思中度过了几天,并尽可能多地把我的想法和结论写在羊皮纸上,否则等到那一天,我们那个疯狂的皇帝认为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他的眼中钉而置我于死地时,就来不及了。”
海菲举起酒杯:“我们要向你学习的太多太多了,愿你再活五十年。”
“海菲,那你呢?”塞内加喝了口酒后问道,“你的巨大成功难道是虚构的吗?你从年轻时收到的特殊的羊皮卷中学到了很多成功的原则,这难道也是虚构的吗?你是否正在安排将你的遗产传递给未来的孩子们,把你成功的智慧原则转录下来,并将其保存在卷轴上?虽然尼禄的剑并不像他对我那样悬在你的头上,但你必须意识到,你也在接近那不可避免的一天,你将用宝贵的空气做最后的喘息。”
海菲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路加冲进了餐厅,接着两个仆人为有人闯入主人的房间而道歉。这位老医生喘着大气,额头上大汗淋漓,仿佛跑了很长的路。
“请原谅我糟蹋了这样一个愉快而和平的聚会,”他在两次喘气之间说,“但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知道你们都想尽快知道这件事。”
“亲爱的路加,你看上去精疲力尽,”塞尔吉满脸愁容地说,“来,坐这儿冷静一下,集中你的心思,要不要喝点酒?”
“不,”路加强忍着泪水,“请让我站起来!我刚从监狱里出来,听说保罗被审判了,他们以叛国罪对他动了刑。”
路加低下头,说:“他被杀了,他马上被带到俄斯提亚路附近的一块公共土地上斩首了,那时,”他抽泣着说,“没有一个朋友或目击者在场。当我今晚到达那里时,当局把他的遗骸放在一个袋子里交给我。尽管太阳已经下山,我还是把他埋在了一位住在附近的追随者的花园里。”
“那他穿的那件红色长袍呢?”伊拉玛问,当看到海菲生气地瞪着他时,他立刻后悔自己不该问这句话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