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偶遇知音
梁山提着行李找到自己的座位,6排1座,大巴车很长,从前往后约有十多排,每排四座,中间是过道,左右各两座。1座靠窗,2座靠过道,梁山走到自己座位时,2座已经到了。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脸上戴着一副近视镜,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模样。梁山微笑着向那个中年人打了招呼,对知识分子,梁山是有先天的敬仰的。
但对于知识分子的接触,梁山也仅限跟自己的老师打交道,那时候乡村中学,正规院校毕业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代课老师,高中生教初中生,初中生教小学生,镇里的中学稍微好一点,上初中时,梁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正规大学来的语文老师老罗,那知识水平还真是不一样。每次梁山都特别渴望上语文课,罗老师不照本宣科,他都是跟学生真正讲课,分享经典的文学巨著,历史文化名人的故事等等,一堂课下来,黑板上没有几个字,他从不像别的语文老师,上课就是生字、拼间写一堆,再就一段段讲段落大义,再讲到中心思想……所以,罗老师的课大家都喜欢听,包括那些调皮学生,罗老师还喜欢阅读,鼓励同学们多读书,他自费订购了《读者》杂志,供学生们传阅。梁山接触到的第一本杂志就是《小溪流》,学校指定订购的,第二本就是《读者》。也就是从那时起,梁山真正爱上了语文。
知识分子,在梁山眼里,罗老师算真正的知识分子,学校那些代课老师,大部分是高中生,但凡家中有点关系的,都能来给梁山当老师,在梁山印象中,还有一个数学老师也是他钦佩的,虽然他数学成绩并不好,但数学老师那份放荡不羁的作风是他特别欣赏的。每天早上,数学老师都是风风火火地赶来学校,头发像个鸡窝一样,他是中专毕业分回这所学校的,因为家也在本地,他基本每天都回家吃饭睡觉。身上一件棉袄胡乱披着,从入冬起到立春,没见过换别的衣服,脚下经常是一双拖鞋趿地,如此不修边幅的老师,梁山还是第一次见到。通常人的精力确实是有限的,数学老师听说一直在学习,边教课边自学,不久以后,这个在梁山眼里的知识分子也走掉了,去外地读研究生了。辍学后,梁山唯一接触到的知识分子便是书店老板,退休教师郝老师,初中学历的梁山,此刻心里对知识的学习又燃起了篝火般的欲望。
汽车在国道上穿行,说是国道,其实也就两车道宽,并不宽阔,且因为道路年久失修,路面很多坑坑洼洼,汽车于是颠簸得有些厉害,时不时的,梁山就和隔壁座的知识分子大哥碰到了一块,梁山不好意思地往车身靠了靠,尽量用力靠往一边,以免碰上邻座。邻座觉察到了这一点,忙说,没关系的,这路况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哦,您是经常坐这趟车吗?梁山有些惊讶地问道。梁山心里暗想,这经常坐车在外跑的人,基本都是公家人,最少也是公司的业务员什么的,平头老百姓没事哪里能经常坐大巴车,还是去省城的大巴车,费不起那钱呀。
嗯,坐得比较多,我们单位有个项目在省里审批,最近出差的机会多一点。邻座的中年大哥说道。果不其然,的确是公家的人,是替单位出公差。
你去省城是去做什么?中年大哥对着梁山问。
哦,我去省里参加一个写作培训班。梁山也有些自豪地回答道。虽然比不上公家人那么体面,但好歹也是一份公费培训,梁山的自豪也是有道理的。这样的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听说培训班也就几十个人,全省几十个人,当然也算是佼佼者了。
是吗?看不出呀,你还会写作?中年大哥露出狐疑的神色,两眼瞬间发光,朝着梁山上上下下打量起来。梁山个子不高,长年户外的劳作,让他的脸变得黝黑,一脸虽说不上是满含沧桑,但也没有与年纪相称的青涩,看上去活脱脱一个青年农民工模样。这个样子让中年大哥怀疑也就很正常了。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此刻的梁山,还是一身工装,怎么看都与舞文弄墨没有半点关联。
您看着是不是不信?其实刚开始我都不敢相信。梁山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写的两篇散文投稿后被《东方杂志》发表了,其中一篇《故乡的河》还获得了一等奖,作为参赛奖励,才有了这次培训机会,您说我是不是特别幸运。梁山于是把情况都托盘而出,在这个他眼里的知识分子面前,他根本没有想保留什么,尽管只是个陌生人,但梁山觉得他不一般,也觉得他能理解自己。他对这个陌生人一见如故,也就自然地坦诚相待。
哦哦,是吗?厉害啊,这本杂志影响力很大呀。快跟我说说你的经历,你小子还真看不出来呀,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可是轻看你了,对不住对不住。中年大哥仿佛很感兴趣,一面向梁山道歉,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问起梁山的情况来。看得出来,他对梁山开始另眼相待了。对于写作之人有如此兴趣的人,想必自是也有兴趣,或是身在此行,其实,这个中年大哥是二者兼而有之。
我叫梁山,初中毕业后在县城当了一名建筑工人,每天与水泥沙浆打交道,但在业余时间里,我喜欢读书,只要不上工,都会沉醉在读书之中,我自己都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已经在心中种下文学这颗种子,如今它们居然萌芽了。梁山看到中年大哥对自己饶有兴致的样子,也津津乐道地说了起来。前两个月我已经辞掉了工作,回村后正愁前路渺茫时,突然接到了这个获奖信息,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现在都还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
你小子不错不错,但你不能说这是天上掉馅饼,也千万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虚妄的事情,做任何事都要靠自己努力,机遇只垂青有准备的人,所以,这是你努力的结果,你要相信付出就有回报。中年大哥边说边把手拍在梁山的肩上,仿佛跟他是多年的好兄弟一样。我看你就很有理想,还有天赋,以后一定会有大作为的,我相信你,继续好好努力吧。
我叫陈聪,在市文联工作,我们文联下面有几家刊物,你以后有好作品可以投稿,我也会给你引荐的。中年大哥开始主动自我介绍起来,随即,他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撕下一页纸来,又从包包外面小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很快在纸上刷刷地写起来。
给,这是我的联系电话和工作地址,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只要我帮得上的,尽管开口。陈聪说着把纸条递给了梁山。
梁山连忙双手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写了几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D市光荣大道230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陈聪,电话:XXXX——XXXXXXX。”
看完后,梁山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旅行袋的内袋中。他没想到的是,今后他的人生与眼前的这个陈聪竟会有着那样密不可分的联系,而且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人生的际遇总在某个时刻不期发生,仿佛冥冥之中,他们俩注定就要这样相识。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农村的话题,原来陈聪也是农民出生的孩子,只是他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则在家务农,就是当时称之为“半边户”的家庭。陈聪从小读书用功,人也如其名聪明,成绩一直很好,后来高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分配到市文联工作。和梁山相遇时,他已经是市文联副主席了,这点他没告诉梁山,梁山也是后来去找他才知道的。
两人一路成了无话不说的老朋友,陈聪对梁山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两人聊着天,但更多的是陈聪对梁山在说,把他的人生经验、收获和感悟教给梁山,让这个还未走出县城的青年接受了一堂短短的人生课程。时间也过得飞快,到了中午谁也没有想到吃东西。在经过一处集镇时,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对乘客说休息半小时,要上厕所、要吃东西的都抓紧去。
车一停稳,陈聪便叫上梁山,两人一起先去了趟厕所,然后在镇上包子铺要了四个包子,两碗粥,两人不敢多耽搁,迅速吃完又回到车上。这两个包子又让梁山想起了爹第一次给他买的包子,那么美味,这一生都难忘。这一次,是一个刚刚相识的同行人请他吃包子,包子味道已经不是重点,而是这份情谊,梁山的感激无以言表。
到了省城,两人就此别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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