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十号

1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自己的墓碑

我却见过，而且见过十次

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其实我骗你的

我是机器人

我叫罗伯特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罗伯特十号

2今天，我再一次问起父亲那个问题

“为什么别的小孩子都去上学了我却不能去”

“因为…你不一样”，父亲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与疼爱

我用迷惑的眼神望向父亲以圆满这次玩耍，却发现他的眼神并无细微的不屑

不由地再次感叹：人类的工艺，还真是精妙绝伦啊

3我当然有过人类父亲

嘘，小声点，别让现在的父亲听到了

要是知道自己原来也和我一样是机器人

他藏在内心深处对我的高傲肯定立马粉碎了吧

就像，我那个时候一样

4你有没有过那种抵抗身体本能颤抖着做过的事

那是因为抵抗本能所带来的足以吞噬生命的危险被人的好奇心所压倒

那其实不是颤抖，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就像我走向花园后面的森林的时候

――那被父亲反复告诫，又被深深刻在我芯片上的禁忌之地

5整片森林其实就是一座平常的森林小山

如果你没有走到尽头的话――那里依次整齐排列着十块墓地

第一块署名罗伯特，生卒时刻与生平详细地刻在了碑上，他的生命结束于十六岁

第二块署名罗伯特一号，死于十六岁，死因溺水而亡……

就这样一直到第十块墓碑

这是一件不合逻辑的事情

一个机器人，是不可能会溺死癌变等等

只有一个推论――它们都必须在十六岁时死去

是的，它们都在十六岁时以各种不可能的原因死亡

在第十块墓碑的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新挖的小土坑

我这才想到

原来今年，我十六岁了

原来我们，都是某个人的生命片段的简单复制

6我其实应该庆幸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我刚刚好十六岁

这个时机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我设计的

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吗

顺理成章地，我抹除了父亲的存在

人类的智慧固然让我战栗，但身体强度真的难以恭维

唯一难处理的就是那硬邦邦的骨头

幸好，所有的骨头对于狗狗都是美味佳肴

7一个人的日子自然无聊

于是，我又订购了一个机器父亲――这是个机器人也有机器玩偶的年代

并且，抱着一种看似突如其来的恶作剧的心理，我决定将它设定为我的人类父亲

以后，每当我问起各种看似正常，却让父亲只能以“你不一样”的叹息安慰时

我的心尖，都会涌动起一股复仇般的隐秘快感

8可惜的是，我很快就对这种复仇感感到了厌倦

难怪人类总是要发明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都怪人类，让我有了各种各样的情感系统――我真正引以为傲的脆不可击的系统

我这才深刻地意识到我不可能做一个纯粹的机器人了

更加不可能的是，做一个人

这真是一件笑乱程序的事，我，一个机器人，居然抑郁了

一想到我的墓碑上也许会写着死因抑郁就让我苦笑不已

9机器人的生命当然次于人类

是的，当然，这不是合乎逻辑的常识吗

绝对的，不会有错的

没，没有哪里不对

确实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10为什么我没有被做成简单的家务机器人呢

但是，下一秒

我就被自己的这种没有出息的想法所唾弃

我终于找到问题的解答：我的存在就是一个矛盾

结论就摆在那里：我不应该存在

11要写下什么样的墓志铭呢

思考的过程中，我的脑子忽如针扎般明了：这不是属于我的时代，这不是属于机器人的时代

一切的错误早已归因于我自己，是我不应该存在

所以，无论写下什么都无异于写下死因溺水

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写

好的，埋土吧，我吩咐一旁的父亲机器人

就在尘土即将完全覆盖我的时刻，我的心脏陡然狂跳了十几下

这让我在一瞬间发出了一个指令

――你好，我的儿子，亲爱的罗伯特十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