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虽然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燥热,但出去走走也还是会让人掉下几颗汗珠。
今天下了场暴雨,何溟家里的风扇却也没停过。
晚饭后,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玩着手机,坐在沙发另一边的父亲何义东开口了:“明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一起去吃顿饭吧。”
何溟的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只是正在滑动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一秒钟。
“她请我们吃饭吗?”何溟问道。
“不是,我想请她,不过她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了她,所以想让你打个电话给她。”
何溟冷笑了一声,不想再理对方。
何义东变得有些着急:“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妈妈,陪她过生日是应该的吧。”
“我已经没这个妈了,而且想陪她过生日的不是我。”
何义东被何溟的话激怒,拿起身边的遥控器扔了过去,正中何溟的头。
何溟闭着眼慢慢放下手机,用手揉了揉被砸中的地方,态度冰冷地说道:“她宁愿去给别人当小三,也不愿意继续待在这个家里。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就是两个废物。”说完,何溟起身走进卧室,并重重地关上了门。
天色渐暗,残留在房檐上的雨水时不时滴落几颗。何溟养的黑猫轻轻地跳上了沙发,贴着何义东的手臂睡下,毛绒绒的。客厅的风扇呼呼地吹着,隔壁的那户人家传来洗碗的声音。
何义东叹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心里是愤怒消退后的失落。
何溟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个废物。
细数过去的人生,何义东和何溟只能用“一事无成”来形容。
何义东在工厂摸爬滚打多年后只混成了一个小主管,本想就这么等到退休,却因为一件小事和上级打架被开除,之后决定用所有存款开个小酒吧,勉强维持生活。
何溟从小成绩就垫底,在母亲刘莉的打骂下,他更是对学习厌恶至极。但他不和混混们来往,也不抽烟不喝酒,唯一放松的时候就是踢足球,之后他还背着刘莉加入了校足球队,当了足球队的队长。
而刘莉则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她是个高中语文老师,一直渴望优越的生活环境,当初单纯的她被何义东的外表和花言巧语所迷惑,后来终于发现他不过是一个毫无抱负的人。有了何溟之后,她又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儿子的身上,但让她更加失望的是,何溟根本不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刘莉对他们失望至极,即便何义东再爱她,她也还是不满足于这样的环境。
一次,她去参加了一个自发组织的教师聚会,在聚会上,她被一位教授的谈吐所吸引,对方除了外表之外都胜过何义东不知道多少倍。在了解到教授的妻子是一个家庭主妇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刘莉的脑海里。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逃离自己已经生活了接近二十年的环境。
在与教授私底下暧昧了一段时间后,她终于找准了机会,彻底抛弃了不思进取的丈夫和一无是处的儿子,教授则抛弃了毫无地位的妻子,两人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第二天,何溟像往常一样在操场上训练。
正值下午四点,太阳火辣,何溟的冷白皮在此刻也被晒得发红。
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昨晚何义东愤怒又失落的模样。
“艹,烦死了。”何溟骂了一句,一个球员突然从旁边一个铲球,狠狠地踢到了何溟的右腿上。
他倒在地上,白花花的太阳刺进他的眼里。他眯起眼,渐渐的,耳边嘈杂的人声变得模糊,右腿传来的疼痛感也消失了。他只看到自己躲在卧室的窗边,偷偷看着刘莉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何义东摔碎了客厅的所有花瓶和玻璃杯,何溟蜷缩在床上默默听着,好像心里的某样东西也被何义东一同摔碎了。
再次清醒时,何溟正躺在医院里,右腿已经被打上了石膏。
站在一旁的教练终于松了一口气:“哎哟你终于醒了,这次你是又中暑,又骨折,这段时间都要好好调理一下呀。”
“那我现在没事,可以走了吗?”何溟像个没事人一样问道。
“走?你这拄着拐杖往哪儿走?打电话叫你家长来接你回去吧。”教练瞪大了眼,突然有点佩服对方的吃苦能力。
何溟思考了一阵,说道:“那我一会儿给我爸打电话,教练你先走吧,我没事了。”
教练又担心地看了何溟几眼后离开了。
何溟自然不会叫何义东来接他,他艰难地起身,拄着拐杖打开了病房门,门外却站着三个女生,似乎是正打算开门进来。
其中两个女生快速推了另一个女生一把,把她推到了何溟的面前。那个女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手里何溟的书包递了过去,“那个,你的书包。”
何溟接过书包,说了声谢谢后朝电梯走去。
“上啊,你看他腿这样了你去扶他啊!”
“我的天哪,你不是来表白的吗?就说了这个?”
两个女生焦急地催促道。
“我……还是下一次吧…”那个女生捂住自己的胸口,涨红着脸。
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何溟背着书包单手拄着拐,慢吞吞地走在大街上,准确地说是跳。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美食街,今天街上的人不多,何溟的肚子很自觉地叫了一声。
“那今天就带你去吃顿好的吧。”何溟对自己说道。
何溟正津津有味地挑选着店铺时,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溟溟!”
何溟握着拐杖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他回头,刘莉正挽着一个地中海大叔的手朝他走来,身边还跟了一个身材臃肿的少女。
“你的腿……”刘莉竟然捂着嘴哭了出来。
何溟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面对对方令人作呕的演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想快点离开。
地中海大叔却争着表现自己,提议说道:“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正好,一起吃个饭吧。”
刘莉向教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站在教授另一边的臃肿少女也显得有些欣喜。
那还不如让我去死。
“这位女士,你的生日,跟我有什么关系。”何溟表情陌生地说道。
教授又一次想要表现自己:“你怎么和你妈妈说话的?真是没有一点教养。”
刘莉在一旁显得有些失落,没有说话。
何溟的怒火却被点燃了:“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刘莉女士教出来的,确实是没有什么教养。不过你们真的很般配,喔,还有,您的女儿和您长得真像。”
何溟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转身打算离开美食街。
教授却在他身后对刘莉说道:“哼,还好你离开了他们父子俩,这么多年真是受委屈了。”
刘莉依然没有说什么,而是拉着教授往里走:“唉,算了,我们吃饭去吧。”
“嘭”地一声,一根拐杖打在教授的背上,接着教授便痛得跪倒在地。
刘莉惊恐地看向身后,何溟面无表情地跳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拐杖。
“一对出轨的狗男女,也配说我爸?”
进警局接受完教育后,已经是晚上的九点。何义东心情复杂地接走了何溟,还万分抱歉地付了医药费给刘莉。
“你……还在怪我吗?”刘莉站在警局外问道。
何义东淡淡地回道:“以前的确是我不成熟,不思进取,但在爱你这件事情上我从来没有让你受过委屈。你出轨这件事,我会怪你一辈子,你以及你的丈夫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车上,何义东悄悄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何溟。对方平静地闭着眼,似乎是困了。
“你小子,腿摔成这样了也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今天还怎么有机会见得到刘莉呢。”何溟语气里充满嘲讽。
“昨晚我想了很多,确实应该向前看了。你想踢球我不拦着,但是得给我整出点儿成绩来,不然以后都混不到饭吃。咱们爷俩好好过,你那些破学费我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何溟本来想继续嘲讽几句,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啧,我想起来我还没吃晚饭,都怪那个秃头。”何溟生气地捶了一拳抱枕。
“多大点儿事,走,吃宵夜去。”
何义东的白色轿车披着浓重的夜色行驶着,逐渐消失在繁华街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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