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学校的第一个晚上,郑乾就过得不消停。
经过了一个下午不间断的培训,他的脑仁疼,在会场上,一个中年女老师口若悬河地讲一些有的没的东西,他不能完全反驳,也无法完全接受,他说的好像都是对的,郑乾却对此甚微轻蔑,怎么做呢,说都是会说的。听者听者,他就像大多数人一样,把头低下去,他甚至把身子往后依了一依,把手插在胳肢窝里,闭着眼睛睡觉,他醒来的时候,老师已经讲过了两章,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真的睡着了,他本以为自己的一只耳朵还在听着,嗡嗡地响个不停,原来自己是真的睡着了。一旦睡着了,时间就过得很快,就像飞驰的列车,他是被列车拖拉着的货物,所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诧异地望着四周,来确定自己在哪里,把朦朦胧胧的意识从飘远的地方,拉回来,他是真的睡着了。
此后,他又睡着了一次,培训真浪费时间,他喃喃地说,跟着大部队走出教室。他回头望了三次,想要寻找一起同行的同事,但是他茫然地扫视一圈,发现各个面熟,但是又叫不上名字,干脆自己闷着头穿过一个潮湿的小花园,和两三株不知名的高树围城的小广场,长条石椅上长满青苔。他的前面也有一个嘟嘟地走着的中年男人,郑乾就有了一丝丝心有戚戚之感,想来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孤独行走的人,也就不觉得落寞了。
晚上看了一会综艺节目,本来想要强打精神地看到最后,也算有始有终,脑袋实在疼,就把电脑一并办公室的灯都关上了。郑乾从铁皮柜子里抽出来霉味的枕头和睡袋,勉强躺下,把胳膊压在姑姑跳动的右眼眶上,鼻孔里时有时无一些混杂着隐秘和久远的味道,他想离开的这几个月,大约他的铁皮柜子里静静躺着的枕头和睡袋就成了各种小虫的天堂了,身上不觉得就扬起来,好像几只小虫子真的跳到了他的胳膊和大腿上,新奇地摆动着触角和爪子在探索。
但这一切对于郑乾而言确实可以忍受的,于是,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中间大约断了一次电,又很快地来了,打印机咯吱咯吱地重启,头顶的空调尖锐地滴了一声,郑乾也只是半睁了一只眼睛,打量了一番,他的人其实还在睡梦里的。就又牛了个身子,呼呼地睡了。
他在半夜里醒来,是空调断电后就停下来,办公室就又热起来,他是被热醒的。在黑夜里,他摸摸索索地从桌子上翻出遥控器把空调打开,先是一阵热风,接着冷风才徐徐地吹起来,他的胳膊也扬起来,顺便闹了一阵,却感到一丝丝冰凉,他使劲一甩,听到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郑乾大约意识到是虫子了,真正的虫子,不是想象中的了,那种黑色的、硬壳的油亮的小甲虫,总是望灯光里虎头虎脑乱撞的小虫子。郑乾把手机灯打开,在自己的垫子上来来回回地照,一只黑色小虫子在他垫子中间的缝隙里逃窜,接着又是一只从枕头上爬下来,也落到另一个缝隙里,两只虫子都是急急忙忙滴挥舞着触角赶路,好像是郑乾的灯光把他们惊扰了。郑乾像弹簧一样从垫子上蹦起来,他心里一阵发紧,觉得到处是虫子,他被虫子包围了,他愣在黑夜里想着如何收拾这些虫子,他害怕虫子,那些触角让他心底发毛,浑身就酥软了。但是,他得睡觉,现在才凌晨1点,李天明还早着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看看墙边的纸盒子,又寻摸着桌上的废纸,他得找一件称手的工具来把这些小黑虫子清理掉,他很担心自己会一脚踩下去,听到吧唧的脆响,然后是黏糊糊的白色黄色汁液见得到处到是,粘在鞋底。所以它得找个稳妥的方式,把他们处理掉。他从柜子里翻出来垃圾袋,夜里太黑,没有一点光,又是多云,月亮也看不见,只有微微的路灯的光透进来,郑乾念着滑嫩的塑料袋,把他们像手套一样套在一只手上,打开手电又摸索到床边,一只虫子已经爬到边缘了,灵活的触须还在到处摸索着,郑乾一闭眼把用塑料袋按下去,用两只手指不断缩小着包围圈,最后按压在一个坚硬的光滑的外壳上,又用手指甲盖从虫子下面捞起来,塑料袋一番,赶紧踢踏着拖鞋扔到垃圾桶里,又把垃圾袋大了个死结。
郑乾又把自己的睡袋抖了三头,黑暗中好像有更多的细小的虫子被抖落下来,但是这些都不会影响她的睡眠了。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头顶是不是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雨水啪嗒窗玻璃,这阵下雨的错觉,让郑乾使劲舒展了下身子,把被子裹紧了,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头顶依旧是断断续续的啪嗒啪嗒声,大约一只持续到了清晨。郑乾在早上冲咖啡的时候,发现脚边一只长脚的蟋蟀从暖气片底下爬出来,郑乾一阵痉挛,一脚踩上去,吧唧,那只蟋蟀变成了肉饼,郑乾使劲一曲,把蟋蟀尸体推到旁边桌子底下一堆电线里面,原来晚上的啪嗒啪嗒声音是一只蟋蟀,而暖气片下面又是废纸、塑料袋各种杂物,也许它也忙活了一晚上,困在里面,到了清晨才脱困的,结果又被郑乾一脚送去了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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