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作者: 相遇不如重逢 | 来源:发表于2017-03-11 14:43 被阅读0次
    无言

    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有时候,她记性不好,忽然问他外面天气怎么样,他便会着急的在原地发抖,她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让他害怕了,她想是为了安慰他或是圆话,便把自己纤柔的手伸过去,然后对他说,“你写吧。”

    最近外面天气不太好,阴雨绵绵,她有时出了阁门能感觉雨滴零碎在额间的冰凉,她不常去看,有时缠绵在榻上,时睡时醒,如果是白天,她就会唤他扶她出门,如果是晚上,她就会忽然沉默着不再说话

    她已经有好久没有醒的清明了,她有时如果冷着了,便会对他唤

    “窗关了吧,记得呀。”

    他一直都在,不论白天还是黑夜。

    她常想,他是不是从不需要休息,从不会感觉累。

    她记不得多久了,好似日子就这样一直过来的,她身边从来都没有什么人,偶尔那个人会过来,带一点特别的玩物或珍宝,然后温柔的问她近况,她常对他微笑,然后说很好,只是心里总会叹息,要是有个会说话的人就好了。

    她想啊,他要是会说话该有多好。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她常跟他说她的过去,说她爱一个人,他们彼此倾心,然后世俗不许,而后她又是怎样放他远走,后来又是怎样。

    大多断断续续听不明了。

    只是知道她爱桃花,那人便携来桃花。

    她叫他安,安静的安,安若柏魄的安,静洁稳世的安。

    她又说他不明白。


    那个人近月好像已经好久没来了,她常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不大想出声,也没再和他说话,他从不主动打扰,也从没主动让她注意,他无法与她交流,亦无法带给她安慰,她曾说让他把字写入她手心,但他从来不敢主动去做,他向来是沉默的,仿佛融入了周遭的空气里,她从不孤独于他的存在感,她一直安心的明白,他从来都在。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偶尔她会问他。

    “他怎么没来?”

    似乎她没在意答案,只是恍然大悟一般又说

    “哦,对了,你不会说话啊。”

    他从来都不会让她知道他的表现,她也从没在意。

    她似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守在她身旁。

    从来都是这样,似乎也没什么差别,有没有人她都不太在意了,她仿佛是在对他说又或许对空气说

    “我最近老是做梦,梦见那个坐在石椅上的那人,他对我笑,笑啊!笑的,说好快活。”

    他颤抖的扶住她微伸的手臂,没出声。

    大概是不安,大概怕泄密杀头,他就这样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在原地浑身发抖。

    她似乎有些愤怒他懦弱的表现,有些力不从心的朝他看来。

    “你在害怕?”她问他。

    他连忙收回手不让她发现,她睁大眼睛看向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难过起来。

    她说的那个人不是她等的那个人,这些他都知道啊。

    终于有一天,她还是等来了他,他又是那样一个天气来的,他问她近况如何,这一次她一反常态的说不好,过的不好。

    她向他抱怨

    “你把他换走吧,他太闷了,又不会说话。”

    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说:“再等等,等等就好了。”

    没过多久,他又走了,她独自一人坐在榻上把脸朝向他离去的方向,不再抱怨,不再痴想,一个人静静的就这样坐了一整天。

    她不大像以前一样爱说话了,最多的只是沉默,而后空阔的屋子里便常没了声息,他又好像不存在一样。

    她忽然有些怕了,于是她唤:“安,安!”

    然后她拉到了一只手,凉凉的透心骨的寒,是他的。


    往后的日子又如常态,她不常清醒,醒来只会问两句,一是天气好不好,二是有没有人来。

    他刚开始诚惶诚恐的不敢靠近,到后来明白了她心中的苦闷与压抑,于是顺她的意在她手心一一写下。

    比如天气很好,比如没有下雨,又比如春初花刚开等等,诸如此类。

    大多都是小事,大多她都能尽量去听。

    后来有一天她恍然想起她似乎从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她问他叫什么。

    那一天她正巧被他搀扶到门前,他刚在她手心写下花谢字样,屏息片刻,手掌湿润。

    然后起了风,下起来雨。

    她说:“是雨滴,下雨了。”

    他没回答,只是激动的颤抖着手。

    后来春夏过去了,花也谢了好些,他又来了,带来秋里御寒的衣裳,他问她近况怎样。

    她忽然说:“你把他送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他,最好送到宫外,让他自生自灭。”

    他没有说话,握紧了她的双手,吻了吻她的脸颊,笑着不应。

    不该这样,她又知道,他又会说在等等

    可是不能等了,她想,终究是不能等了

    他走了,这次来他总共说了两句话,一是过的好不好,二是一个人怕不怕。

    她往常是顺着他问的答,而今她想回别的话,于是她说,他怎么还在这。

    然后他就走了。

    还是那天,她唤他,他走到她跟前,惶恐不安的拉上她的衣袖。

    她知道他过来了,她变得很压抑很悲伤,然后哭了起来,他惊慌的来安抚她,她抬头准确的找到了他的位置,她用她那双盈眶的泪珠深深的‘望’向他。

    忽然哭的越发不能自理,语无伦次的说,他怎么还在这,他不该在这。

    她就这样,像不清晰的遥远的记忆中的那样再次失声痛哭。

    哪怕像上次哭瞎了双眼那样哭哑了音喉,从此不能看,不能说。


    后来的后来,又过了很长的时间,有一天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梦见有一个人,她看清了他的容貌,却听不见他的声音,她急的大叫,然后恍然惊觉,她听得到声音,原来对方不会说话。

    她哭着醒来,心痛到无以复加,有人亲近的拉住她的手,她听到那人在耳边说

    “听你的,我让他走了”

    她迷茫的向他望去,胸口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她皱起眉,愣神的望着他的方向,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往下坠。

    他们都不再像从前那样相处,她从来是聒噪的,而今微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息,说不出一句话,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脸上满满都是笑起的韵味,他不去看她的表现,温柔的抚摸她的长发,然后一一告诉她趣事,再次往下说

    “他还不肯呢。”

    …………“好不容易来的,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痴儿,真是痴儿!”

    他笑得似乎很愉悦,朗朗的笑声震动了胸腔,他还是温柔的抚着她的长发,目光依旧眷恋的凝视着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说

    “从前有个宫廷乐师,他时常为王上奏乐,颇得王上赏识,而乐师却从不开心,一直都郁郁寡欢,别人感到非常困惑就说:‘你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是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的呢?’那个乐师对旁人的肤浅混不在意,他只是叹息一般答:‘要是有人能明白就好,你们什么都不明白。’这听起来莫名其妙,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旁人都不再多说什么,都开始远离了他,他在旁人眼中就是一个怪人,没多少人愿意与他亲近。

    唯独王上依旧对他宠爱有嘉。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国外来了使者,王上邀他献曲,那一天他坐在屏风后面,王上高兴说让自己的宠妃为使者献上一舞,为了达到意境,于是王上说,‘去了屏风吧,他也闷的够久了。’而后奴才去了屏风,他看到了她,他后来看到了她……”

    他笑出了声音,顿下没往下说,意味深长的看向泪流满面的她。

    “后来你知道的多些,你来说吧。”

    她哽咽不能语,胸口上下起伏厉害,几乎窒息,她哭了出来,大声的,放肆的,近乎恳求般抱紧他的手臂。

    他柔情似水的抚摸着她的脸庞,为她拭泪,帮她把碎发并在耳后,他一直都是笑着的,温柔的,缠绵的,像他对她有多依恋。

    “那个乐师看到了那个傻到极致的女人,他从此对她一见倾心。

    世人皆言知音难寻,有人更甚为了一知音断送了性命,那个乐师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看上王上的女人,他妄想借王的宠爱向王把她要过来,天真的乐师,像个傻子一样,……那可是王的女人,又企是他能窥探。王为了惩罚他,把他遣去了徐州,让王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要携了王上的女人私奔。

    他们逃啊逃的,又哪能逃出王的手心,天真的乐师,他可害苦了那个娇弱的女人。

    后来没过多久,他们便被抓了回来,可怜的女人,哪经得住那般折磨。

    她护乐师逃跑自己却深陷其中,她可真是伟大啊,可人家并不领情啊!”

    他的目光阴霾的锁在她脸上,但她还是笑着,仿佛在说一件乐事。

    他看她痛苦到晕眩,精疲力竭,一直茫然的拉着他的手,他依旧毫不领情的揭穿。

    “王让他脱逃了,可惜的是,他自己又找了回来,他还是那么蠢,怎么可能,王怎么可能还让他救得走女人呢!可笑,真是可笑!”

    他说着说着一字一句都砸在她心口,后面的每字都带了他嘲讽的腔调。

    他仿佛受了刺激无法自控的大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笑得眼泪都呛了出来。

    “王想了一个办法折磨他们,一个瞎了眼睛的能说能听,不能看,一个成了哑巴能看能听,不能说,于是瞎了的日日夜夜唤哑巴的名字,却看不到就在身边的哑巴,哑巴无时无刻守在瞎子身边,看她伤心,却不能开口让她知道,也怪哑巴能忍,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处了五年,整整五年,瞎子伤心的等待了五年,哑巴痛苦的看她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看了五年!”

    他大笑,仰天晃脑,狂妄得意的挣开她站起身,他笑着后退,他看她狼狈的跌在地上,看她挣扎着爬向前来拉他,他看她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他笑着转身走出门去,仰头对着外面明晃晃的天,仿佛在生死一搏间击溃了敌人的命脉,身后那人的苦苦哀求,被他抛之脑后,这世上难的不是相遇,难的是何来重逢。人生苦,苦的不是回忆,苦因是无望。

    谁又能给他救赎,那个可怜,可悲的人儿,他又在哪个地方,哪个角落困苦挣扎。

    不会,或许他已不存在了,就像她从未在意过他一样,他后来再也不会回来。

    他走远了,一路笑着残忍的斩断了她的痴恋,她就这样睁着昏黑的双眼,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伸长手臂,苦苦的呼喊,直到哑了声喉,也再也不能唤他回来。


    那一天,她太累了,哭着哭着晕眩了世界,然后眼睛像忽然清明,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只颤抖的手,她看啊看的看清了伸手的人儿,他就在她抬手可触的地方,满脸心疼的凝望着她。

    他在她手心写下花开花谢的字样,如今仿佛还留有痕迹,她还能感受到他颤抖的指尖在掌心留下的触感,一笔一划,都刻着他的泪,他的伤。

    她以为那个墨守成规的人儿信了她的话。

    她说待到艳阳高照,她着红衣罗裙立在千重塔上,他就可以来接她。

    于是那个人儿等待着与她重逢,苦守承诺。

    而她啊,那个失信的人坐在四壁高墙的宫院里,痴痴的望。

    她以为他抱着幻想在期盼中活过每一天。

    她以为他会再次和别人谈笑风生偶尔提及曾有她的这段人生。

    她以为他会在漫漫人生路上忘记曾有她这个人。

    而原来所有的她以为,他都在这,心疼的,无奈的,小心翼翼的照看她所有的孤寂与难忘。

    不揭穿,不打扰,默默忍受着心酸与苦楚,守护着她的每一天。

    因为他后来才明白,他再也不能带给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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