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愁死了。
年前踌躇满志，赌上了一腔热血和半世身家，租下了全市最红火的小吃一条街上的一座小二楼，开了这家小酒楼，结果开局不利，刚开业就被人满网络地吐槽难吃；本打算多囤点菜，趁着过年多回点本钱，谁想又遇上了新冠疫情，先前订出去的年夜饭全退了不说，库房囤的几大箱子菜蔫的蔫坏的坏。
如今，老周哪还有心情回老家，他每天一睁眼，就是房租、水电费、人工费、物业费，一大堆数字在眼前走马灯。他不敢开灯，不敢用水，要么坐在店外望着空无人烟的网红街发呆，要么在店里和厨子打牌消磨时间，每过一小时，他的心就流一次血。两个大字在眼前越来越清晰——破产。
疫情没有结束的意思。每天确诊人数都在增加，每天街道都比前一天更空一些。
这天，老周早早准备关门了，店里突然闯进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
“请问，这里是周记私房菜吗？”
“是的。”老周道。
“哈，那就对了。”
男子西安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开心道：“请上菜吧！”
老周哭笑不得道：“您还没点菜呢。”
“啊！你看我这记性。21世纪初的人，还没有脑电波识别之类的技术。”男子笑道，“那就拿菜单来看看吧！”
老周苦笑着拿来菜单——店里的店员都被他遣散了，只剩下他和厨子两个人。
“麻辣鸭血、酱爆猪肝、凉拌土豆丝、炒苦瓜，再来一碗包谷饭！”
老周看着菜单，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厨子去准备了。毕竟这么特殊的时期，有个来光顾的客人就不错了，哪怕他是个疯子又怎样呢。
不一会儿，饭菜上齐了，男子闻了闻，眉头微微一皱，紧接着便捏住鼻子，狼吞虎咽起来。
不到十分钟，男子便风卷残云，将一桌子饭菜送进了肚子。
“哈哈哈哈！”
老周和厨子面面相觑，不知他在笑什么。
“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太难吃了！”
厨子一听，脸立刻绿了：“你什么意思？”
老周则平静许多，他早就猜到，这个疯子是来吃霸王餐的。
“你是老板吗？”
“是的。”老周道。
“刚才我吃了你们店的饭菜，真的非常合我的胃口！所以，我想在你这大批量地订餐！一天订100份！”
“什么？”老周笑道，“您不是说难吃吗？”
“是的，确实难吃！”
“那你为什么要订我的餐呢？”在老周看来，这疯子能把这一顿的饭钱结了就谢天谢地了。
“老板，你知道我来自什么地方吗？”
“武汉？意大利？总不能是东土大唐吧？”
“哈哈哈哈！老板你好幽默！”男子大笑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来自未来。”
“未来？”完了，老周在心里想着，这顿饭的钱别想要回啦了。
“是的。老板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来自未来。”男子解释道，“在未来，物质已经极大丰富，食物已经不需要烹调，甚至从居民楼到酒楼，都没有厨房这个配置了。每家每户都安装了一个管道，只要你脑子里想吃什么，管道就会传送过来什么。全世界都是美味珍馐，人们从出生开始就让口腹之欲无比满足。渐渐的，很多人都开始和我一样，受不了了，受够了。我们无比渴望在有生之年尝一尝‘难吃’的东西。我们太渴望那种让味蕾受罪的感觉了。”
老周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脸上的表情一阵尴尬。
“那你为什么独独选中我们店呢？”
男子笑道：“来之前我特地查了这个年代的点评网站，你们这家店是这条小吃街评分最低的一家，唯一一个好评还是三无小号刷的。所以我当机立断，在我的时空护照申请通过之后，趁着你们还没倒闭，直接穿越到这个地点。”
老周不知该信他，还是该姜他赶走。
“老板你一定不信我，这也难怪，在21世纪初，99％的科学家都认为时空旅行根本无法实现。但是，贼快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先一个月的饭钱。”男子说罢，从兜里套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匣子，打开匣子，里面立马弹出一沓又一沓的钱——这个时代的人民币。
厨子把验钞机取来，两个人手忙脚乱地一沓沓验了起来。越验，就越是激动。
“不会是什么魔术吧？”厨子小声提醒老板，“他说他是未来的，未来的人怎么可能还用这一版人民币呢？”
“再验一遍。”老周又开始忙活起来。
“老板，再验几遍都是一样的。我来之前，早就用钻石换了几百万你们这个年代的钞票了！”男子大笑道，“都说这个年代的人多疑、重利益，原来真的是这样！”
老周一连验了几遍，越验手越抖，越验越是无法抑制发自肺腑地开心。
“我走了老板，记得我们的约定，以后每天中午，我会来取餐。”
男子出了门就不见了。
第二天，老周犹豫了，做还是不做？
为此，他专门跑了一趟24小时自助银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钱竟然全都被机器识别了，存进了老周的银行卡里。
这下，老周彻底心了，回到店里，便开火做饭，和厨子两个人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准备出100份饭菜来。
男子按时来来到店里，依旧爽朗地大笑，依旧先点几道点评网站上最难吃的菜品，自己先饱了口福，才打开箱子，装好100份订餐，出门消失。
如是一连半个月，疫情慢慢好转了，小吃街上一些店开了门，一些店贴上了转让的牌子，一些店慢慢开始接一些外卖订单了。所有店都损失惨重，所有店都在憋着股劲，不想做第一个倒闭的那个，让大家看笑话。
老周知道，他们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在等着看他哭鼻子、撂挑子、砸场子。
可老周却一天比一天更神气。
他花重金，把外墙装饰一新，门头换了个带灯带的，一楼二楼安装了传菜装置。他还重新雇佣了两个服务员，帮自己分盒饭，好把自己彻底解放出来，每天玩玩鸟，遛遛狗，接受满大街同行诧异的眼神。没人知道为什么一场疫情下来，他倒像是发了场大财一样。
于是，诸如“老周中彩票了”、“老周卖口罩发财了”、“老周家里拆迁了”这类谣言便传来来。
老周无所谓。
他甚至还背着厨子，搞了个“厨艺大赛”——请来了厨师学校里学得最差的学生，一起比拼厨艺，谁做的最难吃，谁胜出——当然，这条评选规则他是全程保密的——最后，终于选中了一个出类拔萃的。用老周老婆的话说，这小伙子做的饭比屎都难吃。
老周很满意，立马把之前的厨子赶走，让小伙子直接上岗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老周已经赚得盆满钵满。那个来自未来的男子还是会准时来店里取餐，然后准时给出一沓钞票。可有一天，男子走进店里来，突然不笑了。
“您的100份饭菜已经打包好了！”
“不急，从明天开始，我们的合作就到此结束吧。”
“为什么！”老周愣住了。
“这一个月来，我带回去的饭菜，被吐槽的越来越严重了。”
“啊，是嫌弃太难吃了吗？我们可以改进，可以恢复以前的难吃程度。”老周暗骂自己大意了，那小伙子做的屎一样的饭餐，任哪个年代的人都受不了啊。
“不，不是太难吃了，而是越来越好吃了。”
老周再次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好吃的都有点接近我们那个年代管道输送的美食了。”男子无奈道，“你知道的，我们对于美味珍馐，早就厌倦之至、避之不及了。所以，感谢这段时间来你们的饭菜，以后就不打扰了。”
“等等！您别走！我们改回去不行吗？”
老周追出店去，可那男子已经消失了。
经过调查，原来问题确实出在小伙子身上。刚来的时候，他做的饭确实是难吃到想吐的级别，可是随着老周的生意越来越好，工资有所上涨，小伙子开始良心过意不去，于是在家里天天晚上跟着大厨的教学课程苦练厨艺，所以才慢慢做出了美味的饭菜。
没了未来的订单，老周的神气劲彻底消失了，走起路来都不敢抬头喘大气。
由于各大点评网站上的差评，即使疫情已经过去了，店里的客人也少得可怜，一天最多来个两三桌，可谓是干一天亏一天。
最终，他还是贴上了转让的牌子，遣散了员工。
“好在没亏多少。”
老周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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