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一眼天,他皱着眉头推开图书馆的大门。灰濛濛的天就像他此刻沮丧的心情一样,一片灰暗。
他是王启明,某医学院大三学生。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毫无意外地,有三科挂科。每学期都挂科,他都已经习惯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补考了,他还不知着急,书没看一眼,成天在宿舍打“王者农药”。
女友林薇薇苦口婆心地劝说,大道理说了一萝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还是一副我行我素,你说你的,我玩我的,嬉皮笑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并美其名曰“佛系”。
就在刚刚,在宿舍里,他又被林薇薇抓了个现形,两个人大吵一架,愤怒的林薇薇怒其不争,扔下一句“不学无术,不思上进!你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分手!”便梨花带雨地跑了出去!
他这才慌了,一遍遍拔打林薇薇的手机,却一直关机。宿舍里的几个难兄难弟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瞅着他。
他们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跟自己一样要补考?!实在受不了他们那种怜悯的目光,手中的游戏也变得索然无味,想起还有三科要补考,脑袋也大了。他随手抓起一本书,硬着头皮来到图书馆。
图书馆人并不多。他闷闷不乐地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想着女朋友林薇薇,没想到,两个人两年的感情,说分手就分手,就这样走到尽头!女人的心真的就像变心的翅膀,抓都抓不住!他无精打采地翻着自己带的那本书,书上的字却变得模模糊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一阵淡淡的清香幽幽地飘进了他的鼻子。他抬头一看,他们学校的女神方晓雅竟不知何时坐在他的对面。在女生稀少的医学院,方晓雅可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听说她家境好,学习好,能写会画,能歌善舞。可是奇怪的是,虽然大三了,她却一直没有交男朋友。背地里,男生都唤她冰山美人。
王启明盯着方晓雅出了神。也许是感觉到对面灼热的目光,方晓雅抬起头,狠狠地剜了王启明一眼,眼睛里全是不屑,似是警告他不要逾距,然后又把自己埋头到桌上翻开的大块头书里。
只是这一眼,就让王启明羞红了脸。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三四天没洗。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却被自己的胡子拉渣扎了手。
他知道自己长相普通,扔到人堆里找不着;家境平常,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工人,供他上学已经竭尽全力;学习普通,考试全靠补考。可是,就是方晓雅这蔑视的一眼,让他知道自己要多差劲,有多差劲,如一粒灰尘,低到尘埃里去。他无所遁形,如坐针毡。
王启明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一排书架前。他顺手拿起了一本书,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体两侧的书架竟然迅速向两边靠拢,中间现出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金色大道,似乎在向他招手。
王启明瞪大眼睛,发生了什么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他回头看看,图书馆里静悄悄地,大家对这诡异的一幕浑然不觉。
原来这世界并没有忘记我!王启明喜极而泣,急匆匆地踏上了未知的金光大道。胸中的郁闷一扫而光。
他在金色大道上走着,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大道两侧是葱绿的树荫,空气无比清新,弥漫着一股甜兮兮的味道。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的身上。
前方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银色建筑吸引了他的眼球,上面的LED显示屏上滚动着“世界精英论坛”几个大字。王启明心思微动,他竟像被磁铁吸引般,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会场内,人头攒动。他找了后面一处空位子坐下。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在主席台上激昂陈词。
“大家好!我发言的题目是《攻克癌症对人类历史发展的意义》……”
会场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衰。
声音竟是这么熟悉!王启明仔细一看,主席台上那个正在向观众挥手致意的人,不就是自己同班同寝的同学欧路平!
这个欧路平,那可是妥妥的学霸一枚。他是以全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到他们医学院。每学期的特等奖学金让他承包了。在寝室里,他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上课时间,天天不是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就是在实验室做实验。
虽然只是大三,已经在有影响力的国际医学刊物上发表了数十篇医学论文,几所国外著名的医学院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免试入学,全额奖学金。听说,上学期,他就已经在与一家国内医学机构合作,由他们提供研究经费,研究的课题暂时秘密!
现在秘密揭晓了,他竟然攻克了癌症这一人类历史难题!说起来,他们俩还是高中同学。从什么时候,两人的差距,已经是天壤之别!
自己的懒惰与不思进取,竟然见证了他人的成功!一时之间,王启明颇为失落、心塞。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原来是欧路平发言结束。
王启明抬头望去,一个穿白裙子的长发女孩跑上主席台,把一束开得火艳艳的红玫瑰献给了欧路平。
欧路平接过鲜花,与那个白裙子女孩拥抱,并亲吻了她的脸颊。然后两个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面向观众。女孩面若桃花,看向欧路平的目光里净是崇拜,欧路平看着她的目光全是爱恋。掌声更加热烈, 还有叫好声。
王启明呆呆地坐在座位上。那个女孩,竟然是自己刚分手的女友林薇薇!男才女貌,多么令人艳羡的一对儿。
林薇薇,我还没有同意跟你分手呢!你们不能在一起!王启明心生苦涩,他急忙跑上主席台,停在他们面前。可是,他只看到他们眼里满满的幸福,他们却像没看见他似的,两个人还在旁若无人的耳语。这落在别人眼里可是赤裸裸地秀恩爱。会场掌声更加热烈,还有人在喝彩。
“你们分开!”他再也忍不住,向前一步,伸出手来,想掰开那两个连体婴儿。可是,他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连他们的身体都没有碰触到!掌声、喝彩声还在继续。
今天碰到的怪事太多了!王启明垂头丧气地走下主席台。他心里明白,自己是真的失去林薇薇了!是自已辜负她了。想起林薇薇平时总是让自己多读书,好好学习,可是自己却总是充耳不闻,嫌她唠叨。其实,她一直都很用功,是有追求的人,欧路平与她才是一路人吧。王启明终于流下了懊恼的泪水。
出了会场,天气已不似原来那个天。王启明觉得今天的天气,就像他的心情一样多变。风瑟瑟地吹着,刮在他的脸上,像下了刀子似的。一阵电闪雷鸣,天地变得昏暗,怕是马上要来雨了。来时的金光大道已经找不到了,却只剩下面前一条黑暗的路。
王启明心生疑窦,想往回返,回头看看,也是漆黑一片。
黑暗之路已经开启,他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天更冷了,他不由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路边一个流浪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流浪汉就地坐在一条破旧的麻袋上,低着头。他四肢出奇地长,比正常人长了一半不止。头又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小,身体与头、四肢比例严重失调。更离奇的是,他整个头部竟然是透明的,里面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清晰可见,而整个脑袋除了血管、神经盘枝交错,竟然空空如也!
王启明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起毛 ,嗓子发干,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纵然做为医学院的学生,早就开始解剖尸体,见多识广,这场面还是让他目瞪口呆。
那个人忽然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王启明心里一惊,头皮似炸裂开。那个人很快又别过脸去。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脸上皴裂的皮像上了年纪的树皮一样苍老崩塌。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王启明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他小学同学钱大富。钱大富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的父亲是个暴发户,家里除了钱就是钱。钱大富好不容易坚持到小学毕业,就再也不肯上学。因为钱大富他爸说了,读书没用。他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大粗,这一辈子挣的钱,就算他家啥也不干,成天躺着,也几辈子花不完。
放寒假的时候,王启明还在街上见过钱大富,他开着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左拥右抱着几个妖艳女孩,吆五喝六。怎么短短的时间没见,钱大富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王启明张开嘴,艰难地喊了声:“大富……”
钱大富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目光中充满着迷茫 ,就好像他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知。
很快,他周围聚集着越来越多的流浪汉,他们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 ,像是来自同一条生产线,都是一样地四肢奇长,脸部巨老,头部巨小,脑袋空空如也,里面的神经、血管清晰可见。他们在那里聚集,表情是一样的迷茫无知,生命好像只剩下苟延残喘,很快就走到尽头。
王启明忍住了一波波激烈的反胃,他甩了甩头,命令自己赶紧忘掉刚才那些画面,快步向前走去。
天地很快辟开一片混沌,东方又亮了起来。王启明不禁舒了口气,这个人间才是属于他的人间。
对面走来一家三口。那个男人,穿着入时,竟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虽然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看上去精神百倍。而他身边那位佳人,不正是高冷的校花方晓雅!那个小男孩,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轮廓,只是五官融合了方晓雅的优点,看上去漂亮多了。
“亲爱的,你的论文《人类永葆青春的秘密》获奖了,咱们今天要好好地庆贺。你说好吗?”方晓雅脸上堆满了明媚的笑容,粘人地说道。
这是王启明第一次看见冰山美人方晓雅笑,又听道她用这种亲密的语气跟另一个王启明说话,他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好,都依你。你跟儿子上前面公园那等我,我一会去找你们。”王启明,我们暂且称之为王启明二号风度翩翩地说道。方晓雅笑着点了点头,领着儿子离开了。
两个王启明面对面站着,看着彼此。
“你是谁?”王启明疑惑地问道。
“我是王启明,是生活在另一个平行空间的你。”王启明二号得意地说道。
“平行空间?那是什么?”王启明更加迷惑。
“叫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简单地说,就是你存在于一个维度空间,我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空间,我们同时存在,但是因为所处空间不同, 互不干扰,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王启明二号无不揶揄地说道。
“你们这个空间,跟我们那个空间很不一样。”王启明挠着脑袋,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哈哈。王启明,你知道吗?我们这个世界,正在惩罚那些不努力读书的人,而不读书、不学习的人正在被逐渐淘汰。看到街上那些流浪汉了吗?他们不读书,不学习,快速退化,四肢发达,大脑空空,混吃等死。”
王启明躁红了脸,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挂过的那些科,打过的那些游戏,分了手的前女友,还有鄙夷过自己的校花。
“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见我,还能跟我交流?”
“因为你是我,我也是你,我们虽空间不同,但我们的频率是一样的,所以我能感觉到你。王启明,你愿意和我交换人生吗?你可以永远留在这。我的论文是你的,校花妻子,可爱的儿子都是你的,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王启明二号充满诱惑地说道。
“交换人生?怎么交换?我真的可以永远留在这吗?”王启明迫切地问道。
王启明二号胸有成竹地笑了 ,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王启明信以为真,凑了过去,他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他低头看着鲜血不断地冒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启明二号。
“为什么?”拚尽最后一丝力量,他痛苦地问道。
“对不起!消灭你,我才能重生。我想追求不一样的、更高的人生目标。”王启明二号的声音变得不真实,却又格外清晰。
……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十二分。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两本书,其中有一本《平行世界》。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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