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摄图网
1
隔壁刘家的儿媳妇,是花了30多万才娶进门的。
拿刘大婶的话来说,“几乎去掉了我和他爸半条命,这年头的姑娘咋那么金贵呢?”
但王婷婷第一次上门时,刘大婶乐得合不拢嘴,杀鸡宰鸭忙活了一整天,还提前把家里家外都收拾了一遍,唯恐准儿媳会有一丁点儿看不上。
毕竟儿子刘俊已经26岁了,娶媳妇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先前也谈过两个,都是打工时认识的。
第一个是北方人,到家里来过一次后,便义无反顾提了分手,理由是“我过不惯你家的日子。”
第二个是本省老乡,爱情源自于共同的乡愁和味蕾。他们在异乡相互慰藉,倒也算情投意合,爱得你侬我侬。
可最终却没有结为夫妻。
因为两家人在彩礼上谈崩了。
男方指责女方“卖女儿”,女方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男方算计精明,根本就没有过日子的诚心。
然后,战火从双方父母蔓延到小两口,他们站在各自的立场相互攻击,最终却失望地发现,所谓爱情,实在是太轻太轻。
就这么分道扬镳了,听说女方迅速嫁了人,得到一笔丰厚彩礼,从刘俊的世界彻底消失。
他悔不当初,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才在爹妈的催促声中重燃信念,再次投入到找老婆的雄途伟业中去。
2
王婷婷是亲戚介绍的,娘家在隔壁镇,今年才20岁出头,刚刚从省城某家餐馆中退回来。
她18岁出门,见过不大不小的世面、听过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常把“女人就该富着养”挂在嘴边。
所以,相处还不到一个月,刘俊便为她买了两套护肤品一身衣裳——都是高档货,出自县城最大的商场,算算也要五六千块钱。
父母颇有微词,但只能隐忍不发。
上一次的教训还摆在眼前,他们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到了女孩登门时,还张罗着包了个大红包,送了一只几百块钱的银手镯。
倒不是天性慷慨,而是抱孙心切,只能舍出财去,帮着儿子把人套牢。
好在刘俊给力,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外加金钱,把王婷婷哄得服服帖帖,两人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最后生米煮成熟饭——王婷婷怀孕了!
刘大叔刘大婶欣喜若狂,但却刻意将这份欢乐压下来,免得被未来亲家看出破绽,会在讨价还价上占了先机。
可事实证明,他们想错了。
王家的父母早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他们在“谈判桌”上云淡风轻,对女儿的未婚先孕并不太在意,甚至还流露出些奇货可居的姿态来。
婚姻市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
如今是真真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怕离婚的、丧偶的、拖儿带女的,都被光棍们虎视眈眈盯着,出钱出力不在话下。
有了这一层保证,王家两口子便腰杆挺直,大大方方开出条件来:彩礼20万,三层小洋楼一栋,首饰珠宝、衣裳鞋袜也都按王婷婷喜欢的样子来。
刘大叔和刘大婶面面相觑,既不敢轻易反对,也不敢随便答应。
回家后,刘家人迅速把资产盘点了一遍,这才悲哀地发现,娶个媳妇足以使他们倾家荡产,背负上十几万外债。
刘俊不作声了,默默退到一边玩手机,把选择权和决定权都交给父母。
虽然他才是真正的当事人。
3
“娶!”
抽完一整盒烟后,刘大叔一拍大腿,“那可是咱们刘家的血脉,更何况,谁家姑娘彩礼低了?再拖下去,只怕俊儿真会打一辈子光棍!”
刘大婶随声应和着,夫妻俩扒拉起社会关系和人脉:银行能贷多少、亲戚朋友能借多少、王家有多大的退步空间,最后还端出一个小本子,一笔一笔记录着。
谢天谢地,王家最后松了口,20万彩礼改成168888,听起来更吉利。
至于房子嘛,加盖一层也行,前提是装修成王婷婷最爱的宫廷风。尤其是婚房,雕花、垂帘、蕾丝一个都不能少。
刘家忙不迭应声,暗自擦了一把汗,这便心急火燎地开始四处借钱、找人,像是一项艰巨无比的工程,终于在万人期待中开了工。
王婷婷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婚纱不能租、鞋子必须是镶得闪闪发光那一款、妆也画了一层又一层。只有那样的浓墨重彩,才衬得起一辈子最美的那天啊。
刘大婶看得战战兢兢,不自主地提醒了几句:“当心孩子,高跟鞋和化妆品,对孕妇都不好。”
王婷婷瞥了她一眼:“难道我就是个生育工具吗?”
做婆婆的愣住,关切和紧张都被噎了回去,最后只能把一声叹息都藏起来。
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她不敢得罪了倾尽家财才娶回来的小祖宗。
更何况小祖宗肚子里,还揣着另一个小祖宗呢。
好在婚礼有惊无险地办完,王婷婷如愿住进了公主间。
她那三四个月的肚子还不太明显,但刘大叔和刘大婶都乐呵呵地悄悄看,猜测性别、绞尽脑汁想名字,年近半百,再次体会到了生命延续的快乐。
不过,刘大叔和刘俊没乐多久,就收拾行李出门了。
他们跟着同村一个包工头南下,准备豁出一身力气去挣点辛苦钱,好早日把债还清。
临走前,刘大叔嘱咐妻子:“你少管婷婷的事儿,尽量别惹她不高兴。我听说,隔壁村又跑了一个……”随后跟着一声长叹,心事满满的样子。
刘大婶脸色凝重,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4
同一个屋檐下的日子,终究是不太好过的。
刘大婶最看不惯的,是王婷婷的“懒”。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她对我妈吐槽,嘴一撇眼一翻,脸上的鄙夷藏都藏不住,似乎马上就会溢出来。
听说王婷婷从来不做饭。
她啃着苹果振振有词:“我嫁到你们家,又不是做保姆的,何况我还是个孕妇?”
刘大婶的怒火烧到嘴边,但还是怏怏地憋了回去,便只能忙完田地忙家里,从繁重农活中抽出精力来洗衣做饭,把儿媳伺候得妥妥贴贴。
王婷婷借着养胎,过上了真正的“公主”生活。
睡觉睡到自然醒,顿顿有鱼有肉,内裤袜子也都一股脑扔给了婆婆。偶有不悦,还会抱怨上几句,骂刘俊没良心,放任怀孕的老婆做留守妇女。
她在通话视频中大哭大嚷,吵闹着要打掉孩子,给刘家一点颜色看看。
刘大婶只得认真劝慰,好言好语地哄着儿媳,把难处一点点说给她听、也把关于明天的美好愿景一点点画给她看。
“她是少奶奶,我是老妈子。”
“你说这是造的什么孽?我做儿媳妇时伺候婆婆,老了老了,竟又伺候起儿媳妇来?”
嘴上说着骂着,可刘大婶依然一日三餐勤勤恳恳,讲话小心翼翼,从不敢怠慢一分一毫。
一方面是为了未出世的小孙儿;
另一方面则为了儿子,娶妻不易,且过且珍惜吧。
村里多的是大龄单身汉,她不想刘俊也沦为其中之一。
5
孩子出生时,刘俊回来了一次。
新手爸爸激动得语无伦次,但在喂奶粉换尿布上,还是手忙脚乱不得要领。刘大婶大包大揽接过一切,当妈的王婷婷,只需要好好休息,隔几个小时给娃喂一次奶。
可月子期间的王婷婷,已经在谋划一场出行:“等我出了月子,我也要跟刘俊去打工!”
“那怎么行?”刘大婶本能地反对,理由很充分,“孩子还那么小,吃奶怎么办?”
“买奶粉啊!”王婷婷不以为然,但刘俊皱了皱眉头,难言之隐梗在心头,但却说不出口。
他才不会让自己的老婆外出打工呢。
外面那个世界,物欲横流乱花迷眼,农村出去的贫贱夫妻,几乎每一对都在受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考验。
有许多故事说,某某家的媳妇儿,才出去一两年,心就花了、人也野了,没多久就跟着外省人跑了,家里的老人孩子通通不顾了……
他当然不敢冒这个险。
他宁愿自己多苦些累些,宁愿把老婆养成一只农村版的“金丝雀”,只要她安分守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就当是花钱买平安吧。
王婷婷的计划落空,在家里摔摔打打闹了大半个月,终于在牌桌上找到了慰藉。
彼时,刘俊已离家打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矛盾也随着婴儿长大而一天天凸显。
可尽管如此,王婷婷的杀手锏依然管用。
她只要高声叫嚣一句“我要离婚”,刘大婶便不得不偃旗息鼓。
便由着她打牌打麻将,潇洒肆意地和一帮小姐妹逛街喝茶,活得比世间一大半女人都滋润。
6
王婷婷的不对劲,是在孩子七八个月时出现的。
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出门前总是涂脂抹粉忙活上半天,一张俏脸也明显地红润起来、娇媚起来,两只眼睛也带了些含情脉脉的意思。
让人一看,就会想到“面若桃花”四个字。
刘大婶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而乡村社会,是谈不上什么隐私的,只要留心一打听,闲言碎语就会自动往耳朵里跑。
尤其是于当事人的家属而言。
人们乐意把那些传言添油加醋,绘声绘色且又隐隐晦晦地透露给她——不像告密,却透着许多欲言又止。
刘大婶急火攻心,三下五除二把儿子叫回家来。
当然,这一切都做得不动声色。沉浸在“爱情”中的王婷婷,丝毫没意识到变故来临——
那个午后,刘家母子俩在镇上一家宾馆将王婷婷抓获。当时,她正和镇上一个开服装店的小老板翻云覆雨……
太寂寞了。
所谓的“农村少奶奶”,其实也不过是拿青春和子宫做一笔交易。
外人看着她们轻松慵懒,却不晓得她们心中的荒芜已泛滥成灾,极容易被一点点温柔撬动心门,乃至飞蛾扑火,为一刻的温情拼上所有。
哪怕离婚,她也认了。
不过,刘家并没有声张这一桩丑闻。他们只把小老板暴打一顿,便默默将王婷婷带回了家中。
据左邻右舍报道,那一夜的王婷婷鬼哭狼嚎,被一条皮带抽得皮开肉绽。但也只是传说而已,因为画面被一道大门屏蔽,没人能准确无误地描述细节。
反正从那以后,王婷婷就消失在村子里的社交圈了。
直到大半年后,她才浑浑噩噩地游走于街头巷尾。可是,她眼神里的光全部淡下去了,说话亦语无伦次,听上去颠三倒四,全不似往昔的俏媳妇模样。
大家都说她疯了。
不疯也傻了,因为她在五月天里裹了一件大棉衣,喃喃说着“他送的,他送的,好看吗?”
刘大婶轻蔑一笑:疯子。
但也不会轻易离婚的,毕竟王婷婷的子宫和身体都没坏。
有了这一点,“老婆”的最基本属性就没变,而他刘俊,依然是有妻有子有家的、令人羡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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