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网络
1
今天讲一个漫长的离婚故事吧，时间跨度整整30年。
女主角姓姚，是位典型的60后阿姨。她出生成长在中部乡镇，20岁出头就嫁了人。
那年头谈对象，靠的主要是相亲和介绍。媒人搜集十里八村的适龄男女信息，再从中拉拢撮合收一点跑腿钱。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讲感情，一男一女羞答答见了面，然后再认真处上一段时间，观察各自的人品习性，计算彼此的匹配度与默契值。等差不多了，便敲锣打鼓办喜事，生儿育女也麻溜提上日程。
姚阿姨就是这样做了新娘的。
对方姓黄，只比她大三个月，家中已备好红砖瓦房，自行车缝纫机也都置办下了。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老黄长得英俊潇洒，和当时的“奶油小生”唐国强颇有几分相似。
相似也就罢了，他还能说会道，一张嘴甜得仿佛抹了蜜，没多久就把姚阿姨哄得五迷三道，铁了心要做老黄家的媳妇儿。
于是就在憧憬和期待中扯了证、办了酒。
可没多久，姚阿姨就发现老黄不太对劲儿，具体来说，是游手好闲不事生产。
比如家里的田地都由公婆在照管，家务由未出嫁的小姑子打理，老黄却整天游逛在镇上，对家中一应事务都装聋作哑。
婆婆安慰她说：“有个娃儿就好了，男人当了爹，自然就成熟了。”
姚阿姨半信半疑，但还是迅速怀孕生产，把改造丈夫兴旺家庭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效果当然很一般。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有些人来说，身份转变并不意味着责任和担当。老黄依然我行我素，并不把“爸爸”二字放在心上。
姚阿姨失望透顶，开始歇斯底里地闹离婚。
那会儿她还年轻，眼里揉不得沙子，无法容忍自己的男人浑浑噩噩。
2
但90年代早期，离婚还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
父母劝她忍忍，“权当看在孩子的面上，没爹他多可怜啊。”
婆婆拉着她的手哭嚎，边哭边代儿子道歉，就差没跪下乞求了。姚阿姨鼻子一酸，再看看襁褓中的粉嫩婴儿，只得擦擦眼泪，逼丈夫写了一份保证书。
老黄自知理亏，倒也消停了一段时日，可不久便故态复萌，几乎把一整天都消磨在牌桌上。
姚阿姨在“丧偶式育儿”中挣扎，苦兮兮地坚持到了儿子上小学。
在这期间，小姑子出嫁、公公去世、婆婆病重，她不得不撑起家中的整片天，人也在繁重的农活与繁琐的家务中迅速老去。
离婚已经懒得提了。
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离了她只怕根本就活下去。姚阿姨一咬牙，就当自己是个寡妇吧。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容貌，却没遗传一丁点儿坏毛病。
他把妈妈的辛劳看在眼里，五六岁便会踩着小凳子煮面，上学后更是自觉自律，几乎不让姚阿姨操上半点心。
“等婆婆去了，我就带着儿子离开这个家！”
姚阿姨暗自下了决心，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希望，多少能透过黑暗看见一缕光。
婆婆是7年后去世的，她里里外外一手操办了丧事，忙得脚不沾地心力交瘁。
老黄坐在灵前嚎得嗓子干哑，却拿眼睛悄悄去瞥一身黑衣的妻子，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恐慌。
老母亲走了，清算或许也要到了。
3
姚阿姨不知道的是，离婚并没有想象中容易。
两人闹到民政局，等来的不是干净利索办手续，而是一波接一波的调停。
小乡镇是最典型的熟人社会，人与人之间沾亲带故，也都存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的朴素认知。
更何况老黄态度良好，一连声保证会洗心革面重头来过。亲朋好友包括工作人员便都当了和事佬，个个都想为“圆满”出一份力。
大家都说，这个男人没犯原则性错误呀。
没出轨、没家暴，不过是爱打打小牌、对干活比较懈怠，既然他说了会改，那就给他一个机会。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还有个孩子呢？
姚阿姨被说得心烦意乱，渐渐也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只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当丈夫不存在罢了。
但困难可想而知。
男主人约等于没有，女主人不得不把自己分作两半，一部分是细致温柔的，管家理事照顾孩子；另一部分却是彪悍泼辣的，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四处奔走。
她学会了犁田粑地这一类男人的专属活儿，砍柴挖藕也不在话下。街坊四邻讲起来，无一不交口称赞，说姚阿姨比个男人还能干。
但这能干背后的辛劳苦痛，却极少有人细细深究。毕竟旁人的故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这样，姚阿姨含辛茹苦带大儿子，看着他考进重点中学、考上985高校，后来读了研究生，一路高歌猛进，是许多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是姚阿姨最大的骄傲。
她的人生已经过去一大半，接下来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在平静中等待衰老和死亡罢了。
谁料儿子却开始劝母亲离婚。
4
那年他26岁，刚刚研究生毕业迈出“自立”的第一步。
这些年来，他眼看着母亲当牛做马，从一个风华少妇硬生生熬成沧桑老妪，比同龄人憔悴了不知多少倍。
罪魁祸首是她的婚姻、丈夫、甚至儿子。
但是，他的提议遭到了亲朋好友的一致反对——比从前更激烈更迅猛。
原因显而易见，夫妻双方都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再说了，这么大年纪闹离婚，只怕旁人会笑掉大牙。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大半生风雨都捱过了，又何必在暮年将至时斤斤计较？
老黄当然也不肯。
他叉着腰把儿子臭骂一顿，讲得唾沫横飞脏话连天。但儿子却一再地询问姚阿姨：“妈妈，你的意思呢？”
姚阿姨犹豫不决，一颗心蠢蠢欲动，最终却被现实因素束缚，只怏怏答一句：“我考虑考虑吧。”
谁知这一考虑，5年就过去了。
生活还是老样子，丈夫依旧游手好闲，变成名副其实的“变老的坏人”。
姚阿姨负担轻了许多，也能抽空逛逛街跳跳广场舞了，但生活总有些没滋没味的感觉，仿佛是炒菜少放了一把盐。她也经常考虑儿子的提议，却总也下不了决心。
直到一位要好的姐妹查出淋巴癌。
时日不多的病人一件件数着自己的遗憾，从做小姑娘时没买到的一朵头花、说到年轻时分手的恋人、想离而不敢离的婚……
姚阿姨心中一颤，忽然就想到了自己身上。
5
拿到离婚证时，姚阿姨53岁，儿子31岁，孙女也已经牙牙学语，马上要上幼儿园了。
确实有很多人说闲话。
人们无法理解这种不顾一切，都已经到了做奶奶的年纪，恩恩怨怨该且只该散进时光里，也算是保全了各自的体面。
“都53岁了，还能找个什么样的哟？”
“就是，看着老实，心里那么多花花肠子，啧啧！”
姚阿姨在议论声中打包好行李，她打算跟着儿子南下，照顾孙女也好、另找工作也罢，反正是摆脱了大半辈子的阴影，要彻彻底底地再为自己活一回。
读者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时，我只觉得感动而感伤。
感动是因为，儿子能把母亲是感受放在首位，让世俗偏见和闲言碎语通通靠边站；感伤是因为人生过半，大好时光都耗在了渣男身上。
好在53岁也不算来不及。
因为离婚的最主要目的不是找下家，而是逃离那种令人窒息的生活状态，拿回余生的主动权。
嫁给一个男人，就像权衡利弊得失后，在无数道路中选了脚下这一条。
一路跋涉，必定会有许多波折艰辛，阳关大道有其难，羊肠小道也有其苦。然而吃苦受累不可怕，怕的是路越走越窄。走到山穷水尽、走到悬崖峭壁，乃至无路可走。
这时候，最聪明的做法是回头，马不停蹄地往回走。
所以我一直觉得，离婚是最伟大的制度之一。
它允许你反悔，能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后悔药”。
我不是怂恿你离婚，我只是希望每一个在垃圾婚姻中浮沉的女性，都明白“及时止损”的道理。
30年，终究还是太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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