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坐在窗边,两手合掌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傍晚最后那一抹夕阳,正巧向他的下巴弧线斜射下来,似梦似幻,好不真实。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时候我才17岁,正是幻想的年龄,对于此情此景甚是感动。
后来,我知道,人都是会变的,也许在某一个瞬间,也许要经历好几年,变是时间也改变不了的东西。因为,时间,他就是罪魁祸首。
那个年纪的我们,总会想着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却也在朝着那个方向,渐行渐远。
17岁,考上军校,是当时我认为最牛掰的事,当我瞒着家里所有人填报志愿以后,以为自己天衣无缝的完成了此次自己做主的成功逆袭,可是,我最最亲爱的老师顺利的拨通了我家的电话。然后,我成功的被全家提审,当时我还不知道有政审这回事,我要是早知道就不偷偷摸摸的了,因为这次的偷偷摸摸还换来了更猛烈的暴风骤雨,即使我像海燕一样顽强,也抵不过这近乎台风的洗礼。
其实,我本身也属于军人家庭吧,爷爷上过战场,爸爸当过兵,爸爸姑姑们小时候住的部队大院还跟一个超厉害的将军很近,大概有个百八十里路吧。
小时候,我对这些也没兴趣。
有一天呢,我翻出来爷爷的好多书,都是一小本,薄薄的,大概有三四十本,想来薄的也看得快,就那么开始了第一本,然后就没再停过,一口气看完了所有的书,书的内容是十几年前审理的真实的犯罪故事,故事没有经过任何煽情的文字或者激烈的语言渲染过,就是真实平白的叙述,却深刻的打动了我,像烙印像鞭痕,痛过且留下伤疤的那种深刻。也许现在的我如果再次拿起那本书也只是感叹一下人生,但是对于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来说,这些展现在眼前的撕扯的人性莫名的吸引着我。虽然痛恨罪犯带给人的伤痛,可是我必须说更加吸引我的是丑恶行为的背后——我怜惜那些罪犯,那些本身就在水深火热中的痛伤之人,本能的可怜。每一个罪犯的背后都有一个看似牵强的理由,所谓的犯罪动机仅仅一笔带过,可那每一个字背后都是长期的心理上的负担或者身体上的伤痛的累积。
那个时刻我就崩溃了,面临了自己第一次的自我救赎。
我似乎发掘了自己身上的正义感,我着迷于整齐划一的部队队列,我沉浸于侦探小说的迷幻,我爱上了军人、警察这样的职业。对于在部队吃过苦的家人来说,安稳安全的普通生活是我一个女孩子应该过的生活,一个天天吃苦训练喊打喊杀的男人世界,不适合我。爸爸说,选择了一个这样的职业,也许是一生都很难改变的,因为一旦选择了这条路,你不但没有回到普通生活的机会,你甚至没有了融入普通生活的能力。此话非虚,多年以后,我亲自印证了这一点,我唯一离不开的不是谁,而是所谓的不普通的责任。
虽然我选择这条路,并没有想再回到正轨,虽然,我也没有后悔,但是,我失去了此生我最爱的人,不是死别而是生离,当时的自己,认为人生的痛莫过于此,生离是比死别更加难以接受的重击,因为一次次的近了,一次次的又逃离,一次次的远了,又一次次的吸引,如此反复蹂躏的心,我曾问过,你到底有多痛,它说,不痛,早已撕裂后生长,长好后撕裂,哪还有痛,唯有万般疤痕包裹的17岁的我们而已。
说回我的17岁,因为自己的坚定——我也只有坚定了——换来了一次人生大事的决定,我猜想,这种坚定也早已给出了我的结局,这都是后话了。
也正是这个决定,我终于站上了这个小岛,开学军训,人家十天,我们三个月,我是全岛唯一一个女的,老六后院的猪除外。
好吧,说实话,我并没有受到应有的优待,我那个时候面黄肌瘦,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个小鸡仔,不欺负都不足以平复他们深感可惜的感受。关我什么事,我也是审核过的可以吗?身高体重都达到了进校要求的最低值,虽然勉强通过,我的肌肉含量超出标准很高的,你们以为为了进这个学校,我容易吗?在爷爷坚决反对下,我坚定的答应了他为期100天的实训,成为了他此生训练的最后一个兵,而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毕生所学,对,他毕生所学的如何训兵的狠招全用在了我的身上,用他的话说,你选择之前就要亲身经历过,如果你坚持的下来,我不拦你,坚持不下来,你去了也没用。因为,我考军校,不选通讯不去学医,我去的是指挥学校,真正加入部队训练的集中营。后来的体检,我知道,爷爷是对的,也才知道他是真的在帮我,如果没有高强度的100天,我可能不会通过这最后的选拔。
说回来老六的猪,他说那是他的老婆,他在这个岛上待了十几年,成为唯一一个不转业的炊事兵,我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们只知道他每年都会迎接这些大学生兵,每年也会迎接特种兵训练,我们感兴趣的当然是后者,从他那里能知道不少特种兵的好故事。
自然,为了报答,我们走了以后,没少给他寄烟,虽然他不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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