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赶忙回到仓库,紧紧抱着湿透的纸袋。我的手指被它叼着,传来一阵刺痛。街上的角落里有好多眼睛盯着我,白色的玻璃,红色的玻璃。他们发现我了,那些手和脚很快就会来了。仓库前的路灯忽明忽暗,我透过窗户小心地观望。
刹时,所有路灯都朝我看了过来,带着微笑。一只只少了个手指的巨手掀开灯罩,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地下的路灯扭出了盛大的进行曲,手挥舞着余下的两指,滑稽的画着圆。像堆堆小人在聚光灯下起舞,风激动的划过断口“呼咿”“呼咿”,音调飘忽诡异。风一圈一圈地绕着手,虔诚的信徒跪在神圣的祭司旁。跪下的风越来越多,挤不下的便把房子压弯,钢筋水泥自然的弯成了一个个洞。被风不断地吹着,排列紧密的房屋上下起伏,如麦浪般来回弯曲,承载着奔跑的野兽。
远处,尘土飞扬。他们终究还是来了,但我得把它埋好。我呼吸急促,低头看着变得污红的纸袋,眼神炽热。
二.
用力拉上仓库的铁门,我找来了几把椅子抵在门口。有一把想溜走,我把它腿折断扔在一边。我不需要逃兵。或许是杀鸡儆猴的缘故,余下的椅子不吭声了,缩在门前里瑟瑟发抖。窗户上满是尖牙,太乱了。我找了一个干草堆,翻出了一个哼着歌的头。这个头方方的,很像个锤子。我在下面的接口上接了根杆子,挥舞着把窗户上的牙齿一个个砸碎。仓库痛的颤抖,锤子在笑。终于可以拉上窗帘了。我把干草榨成浆,用桶接了一壶电,轻轻地灌在灯罩里。光芒嗷嗷叫着,扫射着巨大的仓库。我安心地缩在墙角,茫然地看着从地里长出来的冰箱。敲下一块砖头扔进嘴里,我听着嘴里的脆声,听着门口越来越猛的砸门声。
我吐掉砖头,它粘在地上。时针刚生出秒针,快来不及了。
三.
外面下雨了,到处都有叮叮咚咚的声音。一只黑猫从冰箱里窜了出来钻进窗帘里。玻璃一边趴着扔尾巴的猫,一边排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和手。雨水冲下了一批又一批,小猫看着它们拙劣的表演乐此不疲。它用毛发串成了一串串玻璃珠子玩,外面的手咿呀咿呀地叫着。我听到呜咽声,猫又忘记关门了。我走到冰箱前,里面有一个老男人的头。他在胡乱的摆着口型,被猫抓的痕迹还留着血,可怜他会跟猫做邻居了。我拎起他的耳朵把它扔进冰箱的侧门里,他找到了一口井,给我叼上了一桶水。他沉在水底不想出来,我也懒得理他。我围着冰箱在前方的水泥上洒上水,砖头长大了,冰箱也变高了。
观赏冰箱门,我看到墙上的水管还在扭,真不吉利,拆下刚生出的秒针把它钉在墙上。还余下一点电,我朝着钟面泼去。钟大口吸着,身上的亮光从半圆变成了月牙。等到全黑的时候,祭典就可以开始了,我在心里倒计时着,跑到仓库的正中央。那里有一个硕大的木箱,长着诡异的花纹。
木箱伸出手,粗暴地夺过纸袋,黑色的砖头在白色的墙面上盯着我,像是带着笑意。脆弱的纸袋裂成了无数块,纸浆在砖缝里嬉戏。那又是一个男人的头,我安静的跪在地上,面朝地面,双眼紧闭。男人的头微秃,眼珠子乱转,他的脸被钉成了惊恐的模样,竟与我有几分相似。他走进箱子,墙点点头,嘈杂的笑声、哭声从里面传来。喜悦、悲伤、愤怒……我一个个数过去,终于齐了。脑子在颤抖。
黑色砖头突然移向时钟,箱子旁的枯枝都站了起来,开始尖叫。钟面全黑了,黑暗从里面溢出来,滴在地上,卷起一阵阵涟漪。
我被压在潮水下面。
大口呼吸着黑暗,我的脑子跟着我嘿嘿笑着。
四.
箱子融化在黑暗里,头跳了出来,接着花纹沉在黑暗里。
我也在黑暗里。
喜悦、悲伤、愤怒……直到惊恐。
我的头跳了下去,“咯咯咯”。
“咯”“咯”……十数个头围着我跳动,含糊不清的声音却极其悠远。
身体开始燃烧,为最后的狂欢点起火炬。火光在潮水里焚干了每一张脸,每一个毛孔,最后看向我,那是“荣耀”。
冰箱扭着秧歌,老男人一上一下唱着歌,灯泡吐着泡沫带着电,风扇咳出血浆,破碎的地板长出骨头……
仓库回光返照,猎猎作响。
眼睛和手早已退下,满是悲伤。
五.
杀人案,分尸案,纵火案,三者竟都是由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完成,引起警方震动不已。连续两天的奔波让侦探疲惫不堪,他撑着伞在一片墓地前沉默的站着。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书上的内容过于荒谬,诡异的花纹图饰看着极不舒适。传言说,那个孩子是因为看这本书才发起的连环杀人案。侦探不信这些,他阅读了数遍,这本东西上的诡异记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雨停了,他放下伞,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烟。在朦朦的烟雾中,他呆站着,烟兀自掉落在地上。
他看到墓碑在朝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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