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俨萝到入住建康宅子的第一天,就已经被人把宅子摸了个底儿掉,虽然大家想要的东西都没找着。
你问张俨萝知不知道这件事?看看她重新把包袱按照自己的方式收拾一遍,然后把遮挡视线的竹林全给砍了这两件事情就能看出来了,她,都知道!
她知道这些人都在找什么,也认定这些人什么都找不到。
当然,她还知道在这大南朝,生活水平真的很低,看吧,锅是陶罐,碗是陶碗,盆是木盆,米是杂粮,盐是粗盐,跑遍了整个坊市,连酱醋茶都没找到,现在是初春,一个卖菜的都没见到。
不过,这些在她看来都不是事儿,只要能吃饱穿暖,有个避风的宅子,咸鱼退休生活就不是幻想,就算是在这万恶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年代的古代,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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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张俨萝正在榻上嘿咻嘿咻。(别误会,只是在做单纯的健身运动,俯卧撑、仰卧起坐什么的,想歪的人自己面壁去。)
她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之平稳一些,再平稳一些。忽然,她停了下来,侧耳细细听着,半晌,她小心地躺回了矮榻上,静静地侧卧着,眼睛紧紧盯着窗户和门的方向,把呼吸压得更加缓和绵长一些,再缓和绵长一些。
她现在睡的地方是二楼西厢房,而刚刚发出的声响来自于楼下通往二楼堂间的木梯,声音很小,来人显然特意放轻了脚步。
脚步声在西厢房窗外停了下来,张俨萝睁着眼睛静静地等着。片刻后,她感觉似乎吸入了什么东西,然后意识开始模糊,她强迫自己放松心神顺从地晕了过去。
窗外的人确认屋里一直没有动静,隔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用刀背从门缝里挑开了门栓,吹亮火折子,将屋子里仔仔细细全都找过一遍,当然也没有放过张俨萝的衣服、鞋子以及现在穿在身上的贴身衣物,在什么都没有找到之后退出了房间,再次隔门用刀背把门栓拨回了原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张俨萝在凌晨隔壁鸡叫声中醒来后,却并没有马上起床,而是转动脑袋环视了一下房间内,然后叹了一声:“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是第三波搜她房间的人了吧?相比前面两波人,这波人似乎更见不得光的样子,嗯,也不大聪明。
慢悠悠起床,折了根刚带上新绿的柳枝,沾了点昨日刚买回来的盐,就着刚从厨房旁边的井里打上来的水刷了牙,然后把汗巾子从水里捞起来往脸上一抹,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浑身一个激灵,她感叹:“水真凉。堕落了,堕落了啊,想念热水器。”当然,热水器是别想了,让她去生火烧水就为了洗个脸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忍着。
时辰尚早,还不到朝食的时间,她拖了前一天砍下的竹子开始破竹、拉篾、编织,然后开始想念以前粗壮长满老茧的双手——短短时间内,她已经被竹篾割伤了两次了。
将手指在嘴里吮了吮,继续。身体变得娇小稚嫩了,但是记忆中的东西还没丢,所以没过一会儿,一个竹凳成型,完工。第一个凳子往屁股下一搁,发麻的双腿总算是解放了。跟着就是第二个凳子,第三个凳子,第四个凳子,第一个竹桌子,另外再加了几个蒲团样式的竹席。
张俨萝被两个兵蛋子带着去坊市的路上曾经透过一些不大严实的窗户或者没关严实的门看到过,一般家庭里都是坐在席上在矮几上吃饭用茶,为了不显得太过另类,她也只好从善如流,至少,如果有人来拜访的话必须让看到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
嗯,有人会来拜访也是肯定的,她笃定。
全套家具肯定是不可能做的,能做点待客的茶几竹席,自己用的饭桌凳子就不错了。嗯……,她还抽空用削尖的宽竹片在外人不大注意的院中角落里挖了个不大但比较深的坑。
几天后,她把竹子用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刚把一楼待客厅收拾停当的时候就有人上门了。
来人乘着两头牛拉着的牛车,跟着两个丫鬟和四五个力士。
张俨萝打开门差点就撞上了敲门丫鬟的手,嗯,好一双纤纤细手,青葱一般白嫩。
然后,她略过丫鬟脸上的那抹恼怒,整个人斜靠在门上,对着牛车上隔着纱帘一看影子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妇人喊:“女郎何人?找吾何事?”嗯,用语过于别扭,不如和对面正在看热闹的某人说话爽快。
车上人没有答话,门前的丫鬟倒是说话了:“朱氏二房大娘子寻朱小娘子有事相谈,朱氏小娘子请出来迎接。”
哈?让个丫鬟说话就要我让人进门?多大脸啊?门儿给你关上!
于是,张俨萝顶着一脸‘你谁啊?’的表情“碰!”地把门给关上了,还落了栓。然后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估摸着就算是门被撞到下来也砸不到的样子才停下。
对街檐下传来了一阵哄堂大笑,当兵的嘛,兵鲁子可不管世家那套,看到有人吃瘪当然要大声哄笑一番。
敲门的丫鬟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手重重地拍着大门:“开门!开门!小娘子可识礼数?!”
张俨萝静静地站在院中,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礼数这东西,有时候有用,有时候还真没什么用来着。
外面传来了第二个声音:“丫头,住手!依礼而行,不得大声喧哗,忘了家中规矩?”应该是车上的人发话了。
然后,牛车上就下来一个上身着丝质大袖衫,下身曳地折戟裙,头梳高髻并插着几根明晃晃金步摇的妇人在另一个丫鬟的搀扶下下了牛车,来到门前,拍了拍门,轻声喊道:“小娘子开门,主家娘子有事令我转达小娘子。”语气平和,让人如沐春风。
张俨萝没有开门,只是把最开始问的话再问了一遍:“女郎何人?找吾何事?”嗯,语气也是相当客气了。
“……”门外的妇人正欲出口的话短暂地停了一下,再次开口就换成了另外的话语:“小娘子别怕,吾等乃建康朱氏主家人,顾念小娘子那支族人蒙难,小娘子只身到了建康恐无人照拂,是以来看看。”
张俨萝听着门外轻轻柔柔的话语,捂着腮帮子,感觉牙越来越酸,语气不适应,话中的意思也不适应,说话这文绉绉的样子更不适应。要是朱家在她进宫见过皇帝的第二天就上门说这话她可能还会相信里面有三成真,这都一旬了才有人上门,说这话谁信呢?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建康朱家?没印象。虽吾家族谱已毁,然吾犹记得吾南广朱家与建康朱家并无关系。”嗯,反正族谱已经被烧成灰了,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是不是一家谁知道呢,听说建康朱家并不把广南朱家放在眼里,一直没有搜记广南朱家家谱放入祠堂来着。
门外的妇人目瞪口呆,怎么这还带否认祖上的呢?家族何其重要,且他们朱家虽然不如皇族司家、建康王家权重,亦不如琅琊王家、谢家的几百年风光,但好歹也是说得出去的世家贵族,这小娘子是疯了还是傻了?有家族可以依靠还带往外推的?
“小娘子怕是记错了,南广朱家本就是建康朱家分支,否则家主娘子亦不会让吾等来请小娘子不是?请小娘子开门随吾等回去吧。好歹有家族护着,无人敢欺。”妇人苦口婆心,劝慰胆小又不懂事的小娘子。
张俨萝双手环胸,透过门缝看着外面衣着华丽的妇人以及身后侍立的两个丫鬟,撇了撇嘴,说得好像去了朱家就不会被人欺负似的,得了吧,一旦她进了朱家,面临的就是严刑拷问和杀人灭口了,当然,对外肯定会宣称卧病不治或者是意外身亡。但是听这中年女人说话,好像还是比较要面子的?
于是她隔着老远对着门喊:“朱家大娘子回去吧,吾从未从阿父阿母、祖父祖母口中听到过与建康朱家有任何关系。多谢朱家大娘子的关心,也请朱家大娘子转达您家家主娘子,吾深知自己命薄福薄,刑克六亲,族人尽皆遭难,不敢因命数牵连建康朱家,只得拒绝好意,请回吧。”声音很大,穿透力极强,相信街对面肯定能听清楚。
当然,这话说得她再次捂住了腮帮子——也不知道这样说话对不对,这该死的语言她还没怎么学会来着,听着就酸,自己说着更酸。
当然,不管说话对不对,该表达的意思还是要表达出来的。她本来还在想,来的人应该不会多,把话说清楚就行了,所以她最开始是开了门的,但是开门发现居然还跟了几个力士,她就打定主意绝对不开门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不要脸以小孩子不懂事为由,让丫鬟力士把她强行带走呢。如果自己关着门,对面的将军肯定不会让人闯门,一旦自己开门被带走,相信那看好戏的将军一定会将计就计让人把她带走,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换个地图找东西。
命数是个好东西,古代人迷信,这东西可以是假的,也可以是真的,谁也说不准。万一呢?南广朱家死得就剩这么一个小娘子了,谁知道是不是被她给克的,是吧?
但是门外依旧传来了妇人慈祥温柔的声音:“小娘子别怕,吾等决不介意的,若不愿今日同吾等回归族里亦可,可愿给吾茶一盏?拒人门外可非待客之道。”谆谆教诲,如同最最慈祥的长辈教导不懂礼数的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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