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太羞愧了。
于是,按例,小娘子画图,侍卫们动手,弄出了十几辆……独轮车。
张俨萝看着做出来的独轮车,上手推了推,感觉还不错。这种独轮车,遇到路上有个大点的坑就过不去,但是好在她的庄子上现在都是平坦的水泥路,在庄子里运运粮食,好用着呢。
车有了,顺便再做几个手摇风车,扬场也方便了。
这些做好,也就差不多到了秋收的时间了,谢天谢地今年风调雨顺,金灿灿的谷粒粒粒饱满。
张俨萝站在晒场上看着风一吹如同波浪一般起伏的稻田,虽然田地一直都是庄户们在打理,也不影响她跟着高兴,毕竟,这些进的都是她的粮仓。
庄户们高高兴兴地抢收粮食,用庄主娘子给的独轮车运到偌大的晒场脱粒,然后就在晒场晒干,再用独轮车运到庄主娘子的仓楼放好,等他们忙完却发现今年收成比往年都快。而庄主娘子居然带着军爷们把盐碱地都给开了,撒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种子进去。
紧跟着一场秋雨过后,盐碱地里的种子发芽,大家发现,呃,庄主娘子是撒的野草种子。
庄户们习惯于有意见憋着,然后自己嘀咕:“小娘子原来在玩儿。”
而刘大侍卫长却不以为然,他自认从未见过朱小娘子做过没意义的事情,比如说玩泥巴做出来的窑,烧石头弄出来的那么平整的路和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捉蜜蜂弄出来的那一排蜂箱。
刘侍卫长耿直地发问了:“小娘子撒的野草种子是做什么用的?”
小娘子眨巴眨巴眼睛:“玩儿啊。”
刘宽:“嗯?”你猜他信了没?
张俨萝猜他没信,所以如实说了出来:“这种草,我称它为苜蓿。苜蓿长得很快,可喂养牛羊,嫩叶人亦可食用,最主要的是,这种草,能在盐碱地上很好地生长,使土地变得肥沃。”
刘宽:“……”果然有大用,难怪带熊孩子进山去的时候,小孩子们摘野果她在野草地里不停忙活,小孩子们撵兔子她在野草地里忙活,小孩子们闹着他去采野蜂蜜她还在野草地里忙活,原来都是为了这些种子。
“真的有用?”他细细观察着这种草,似乎要把样子牢牢记下来。
“嗯,不过时间有点长,可能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把这片盐碱地变得和三等田差不多。”
那也不错了,刘宽心想。
刘宽想到了什么,问:“你到庄子上做出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南广朱家珍藏?”
什么东西?半晌张俨萝才摇了摇头:“南广朱家珍藏不就是你们在找的东西吗?家中手艺传男不传女。这些东西是我自己瞎琢磨的,都有出处的,比如筒车就是托生于翻车。”
卧槽,把他们在寻找山河地形图这件事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说出来了!刘宽有被惊讶到。
结果小娘子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们在找东西这件事很难理解么?”她想安安分分过日子,若不是看庄子上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什么筒车,什么水泥路,什么土窑,什么独轮车通通都不会从她的手里出来,她其实只想安静退个休,养个老,养条狗再晒着太阳混日子。
话题都说到这里了,刘宽也直接:“那图在哪里?”
张俨萝:“不知。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那山河地形图出现的话,皇家一定是最先知道的。”她不是朱明莲,而朱明莲就在皇宫。
而刘宽的理解是:南广朱家传男不传女,所以小娘子不知道图纸下落。但……
“为什么是皇家?”而不是建康朱家?
张俨萝扯了扯及腰的长发,觉得很碍事:“将军知道南广朱家为何会遭受祝融之灾么?且随后就有了朱家有山河地形图的传言?”
刘宽确实有过这样的疑问:“为何?”
张俨萝撇了撇嘴,哼道:“南广朱家身为建康朱家旁支,山河地形图绘制成功那一刻会先报到谁那里?”
刘宽沉默了,在这个把家族看得重于一切,这个“一切”包括皇权,的社会,南广朱家会最先把消息上报给建康朱家,以期写入家族记事,光耀门楣!
但是……,他又有了一个问题:“如果是这样,建康朱家直接让南广朱家献出图就行了,根本无需杀人夺图。”
是啊,如果顺利的话当然不用。只可惜,建康朱家太过自大,而南广朱家所谓的手艺在他们看来是下贱的事情,早就把南广朱家从朱家族谱除名,无法按照族谱写家族记事,南广朱家自然也不可能再白白把几代人辛苦绘制的成果就这样交出去,也就有了这么一遭。
刘宽:“……”世家内部果然藏污纳垢。
张俨萝瞟了他一眼:“知道了?”
知道了,难怪这朱小娘子大不孝地否认自己与建康朱家同族,且宁愿到一个小小庄子上做个野丫头也不去朱家做个大小姐。
朱家,对这朱小娘子来说不是依靠,而是兽口!但是她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没说明,为什么是皇家?”
张俨萝:……这么明目张胆表示出自己不是听命于皇家真的好吗?
但是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也可以回答:“如果真有这么个人能拿着图出现,一定会先上报皇家为南广朱家伸冤报仇。”世上没有哪个家族能比皇家更名正言顺。
这么说也对,除了皇家以外的世家,得到图以后一定是敝帚自珍,杀人灭口,只有皇家才能以天下大义的名义名正言顺地铲除觊觎此图的其他家族。
天地君亲师,君永远在亲之前,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刘宽沉默了,张俨萝扔了颗炸弹把人炸懵了就走了。干嘛去?看着庄户们交税去。
庄子离建康城并不远,归建康城直属,秋收了,也是时间上税了。
她看着庄户们把晒好的粮食装进麻袋里放到租来的大车上,一车又一车地往城里拉,拉完粮食再用庄子上的两头牛套上一辆小板车,把农妇们春天就开始织的布和刚纺好的蚕丝、今年夏天薅下来的羊毛什么的按照数量装上去,然后拉往城里交税。
张俨萝数了数,感觉数量有些不对,喊住:“是不是装多了?感觉交不了那么多啊,军爷们不用交的。”看着都心疼。
庄户代表李山出列:“娘子,小人来回数了十遍,没错。”
好吧,拉走吧。她明明收了那么多粮食,现在仓楼却马上就又空了一大半。
税交了,留下粮种,再按人头算一下要分发下去的粮食,却发现一个让人悲伤的事实——粮食肯定挺不到明年秋收。
这就有点头疼了,不说其他的,中秋怎么过?春节怎么过?布帛都交了,今年的冬天怎么过?
于是集合庄户们,开个会吧。
会议主题:一、粮食不够,如何解决?二、布帛蚕丝都没了,衣物的问题怎么解决?三、做一下明年的播种计划。
刚收了粮食觉得开心的庄户们:……
觉得庄主娘子肯定心情好可以放松下来的侍卫们:……
张俨萝看着围坐在晾晒场上的庄户们,恨铁不成钢,把身前的案几拍得啪啪作响。
手里拿着炊饼正在吃的小孩子手里的饼都吓掉了,眼中含泪眼看就要哭出来。
张俨萝顾不上庄户们看恶鬼的目光,指着刚把饼掉在地上的小子:“你,庄子上孩子就你最大,出来。”是一个叫牛娃的崽子。
孩子要哭不哭地站了出来,嗯,看来几个月的学习是有用的,至少官话能听懂了。
然后,张俨萝让李山把仓楼里的粮食数量说了说,把庄子上的人头数了数。
“牛娃,算算,庄子上每个人每天有多少粮食可以吃?”
说实话,牛娃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平时上课当老大的明明是二丫,被提溜出来的牛娃表示心里很慌,战战兢兢地从晒场旁边捡了个土块就开始在水泥地上写写画画,庄子代表李山也掰着手指头算着今年的人均收成。
过了好一会儿,牛娃扔掉土块,赶紧就捡回了掉在地上的炊饼宝贝地抱在手上珍惜地咬了一小口。
张俨萝:“看来是算出来了?说。”
牛娃哭了:“哇~,对不起,我吃得太多了,哇——”声音响亮,不愧是庄子上最胖的娃。
张俨萝眼角抽了抽,板着脸:“说,一个人每天又多少粮食可以吃?”
牛娃:“……二两不到。”抽抽噎噎的声音很小,但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牛娃的阿母赶紧把牛娃一把扯到自己身后藏了起来,就怕她计较牛娃每天只有二两吃食现在居然在吃炊饼的事情。
李山:“……”不信,他要亲自算算。
草折的算筹比划了半天,得出了相同的数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所有知道结果的人都默默低下了头。
他们以前没有仔细算过,单知道每年的粮食省着吃也只能吃半年,其他时候都只能吃点野菜野果充饥,哪里能想到他们居然只有这么点粮食?
糟了,秋收的喜悦没有了,在这个中秋节的傍晚。
月亮一点一点爬上天空,再圆也没人有心情去看了。
旁观了一切的刘宽:“……”唉,造孽哟。
张俨萝眼一瞪,接下来却给庄户们已经弯曲的身上又压上了一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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