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江深今夜雪,虹炉酒暖他日寒。昨夜,飘雪。突然想起一个人。伫立于寒江的彼岸,遥想此岸,他独守住寂寂
江雪之岸。
他又掏出那早已磨去棱角的竿,缓缓地钓起一江寒冷。不知从哪吹来的雪,来到这永州的孤地,每一朵温润的雪
花,水做的骨架,却充满了疼痛的硬度。
我不敢伸手触碰那些并未退色的白。他说人的出生是不是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白纸,而后,任由世事沧桑去着墨,会
是美丽风景画,还是温馨人物图,或者其他。
没有人忘记这是永州的雪,专属于他一个人的雪。
“这么多年啦,还在钓鱼吗?“不敢高声,怕吓坏了没有来得及过冬的飞鸟,便径直走到他的身后,笑声询问。
他没有回答,只 是走向他的那叶小舟,群山寂寥,偏舟孤泛,残阳结伴孤风,呵,这家伙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屈先生莫要笑话我啦,在下钓不钓鱼,先生又岂会不知?“我看见他一拱手,势要作揖。
“呵呵,我看你的身板立的到直,就是不如前两年眼瞧着轻便啦。“不再多谈,怕是该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先生,汨罗江水可寒?“望着他的面容,他的眼睛刺破千百年的光阴,像昨日的阳光,熟悉却无法触碰。
“不曾觉着寒冷,两岸风景甚好。“不想多言,该去其他地方了。
“先生走好。“夹杂着江水的吞吐音,娓娓诉说着他没说出口的一切。浪花一样的雪游曳于遥远的天际。
这场雪在守护着生命的领地,像极了在守护人格的铿锵。
门外的雪白得如纸,踏出去的脚,就在想念曾经长安的一瞬间时,立即收了回来,无措的不敢动,只有遥望。
在我遥望的眼睛里,他常常候着梦中不时探望他的屈先生。
那雪的背后,是一条没有方向的路,令他又一次泪流满面。在这片永州寒江里,不止于一次,他挥洒着洁白的孤
独,欲掩来时空留下的足音。不让任何人提起。
远方,是一个令人绝望的量词,永州,终究是长安的远方,比遥远更遥远的地方。
是谁,仅凭一纸黄页,就把他瘦弱的身体交给永州,又是谁,仅用一根细线,沉沉地钓起一缕绝望。
我问:“你还在想念长安吗?”他说:“忘不了。”
怎敢还问,你为什么不能圆滑一点,你为什么不能把你高昂头颅微低一下?那么,你就不至于把自己逼于凄清的江
雪之岸。
他还带着那杆子磨掉棱角的钓,看着那冻僵的枯萎的竹凳,他微斜的靠于上,放钓,收钓,缓缓地,盛唐的尾巴就
这样被他慢慢地钓起。然后,又被他轻轻地放下……
原先是愕然,是惊悚,是意外。现在是明白,是觉醒,是顿悟。
你还好吗?
是不是当用强劲的笔杆书写人民的忧伤,书写人间的冷暖,为捕蛇者感慨万千,对争权夺利者鄙夷与漠视?是不是
洒脱不羁,不屈不挠的人格,傲骨如月的贞洁,把你推向孤寂的永州?
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零距离触摸到清幽的小石潭,就可以肆无忌惮登西山而长啸,就可以临愚溪而自由放歌。
我想一定是这样,是时候告别了,江边太寒,恐难再见。
看见他放下那早已磨掉棱角的钓,就这么安然得躺在温柔的雪地里,听风吹雷动,看世事变迁,无关所有。
一场雪掩盖了时间,消融于掌心的雪,终究逃不过似水流年,你是不是想说身边的事物瘦了又瘦,但自己的梦肥了
又肥,盛唐的梦。曾经的壮志豪言,在物也不是,人也非中消磨殆尽,孤独与落寞只会不断地相互依靠。
看,一步一个脚印,身后已然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只是走在路上的人没有了当初的壮志,面对一场雪,我们都守
不住最初的美丽。
一朵七瓣的雪,没有骨头,落在手上,硬度如尖针痛插。
谁也明白雪会化,天会晴,就像长安多么灯火辉煌,已经跟他毫无瓜葛。可是当某个雪天再来,留在心里的暗疾会
隐隐在作痛。
那么,就常常和屈先生说说话吧,哀怨全然在寒江里化为泡沫,傲气全然在这里升腾吧。所以,我想他一定非常的
潇洒。人生的无奈也莫在于此,如要听随于命运又岂能安乐于命运。
那一场雪,被岁月反复埋藏,年年岁岁我的梦恍若隔世,我想,永州依旧寒江雪,只是为了柳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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