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天 第二个洞(上)
️️2019年1月9日 星期三 阵雨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杨绛
在医院的时间,总是显得那么悠长,又总是显得那么急促。因为除了与吊瓶和药片相伴,总也没有什么精神寄托;但是身边的医生、护士、病友都在提醒着你,不珍惜时间就是不珍惜自己有限的生命。
PTCD(经皮肝穿刺胆道引流术)管已经插入两天了,排出的胆汁很浑浊,颜色就像加奶不加糖的咖啡,医生说什么时候胆汁变成金黄且通透,像做饭用的植物油一般,黄疸也就基本稳定了。
早晨,医生照例过来查房,主管我的教授听取了下级医生们对我昨天血液分析的结果汇总,然后便决定即日便为我实施穿刺取样,然后进行培养活检,以求在最快的时间里为我确定进一步的治疗方案。在这样的医院里,无论是基于医生对病人接受治疗的时间的把控,还是由于医院医疗资源的供不应求,你都务必要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因为所有的步骤医生都会以效率为先,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与你讨论你在精神或者肉体上是否能承受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延续你的生命,保护你那稍纵即逝的生存机会。
回想两天前的经历,我依旧还觉得有些许不适,毕竟这种被不属于自己身体的物体穿透皮肤,直达腑脏的感觉也不是谁都经历过的。就在我因为麻醉剂和镇痛药物的作用下无意识的躺着的时候,馨馨握着我的手拍了照片,发了一条动态,她深知我这次倒下,不是闹着玩的,也许未来的路会坎坷非常,荆棘密布。但她并不会动摇自己与我携手共赴彼岸的决心,她想告诉我也告诉自己,她会坚持。
刚刚承受了第一拳,她的暖心举动让我被削弱的意志刚刚恢复一点,紧接着又是一击,这的确让我有点招架不住。可是我似乎也别无选择,毕竟此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依旧是按部就班的打针,吃药,休息,依旧是午后第一台手术,而这次等待我的却是一趟坎坷的旅程。
刚刚做完PTCD的我,已经不像之前没有引流管和引流袋时的那般灵活自如,活动多少有些受限。穿孔处此时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我也不便下床走动。而今天的穿刺,不像之前的手术就在本栋进行,只需要上下楼即可,而是需要把我推到临近的另一栋病房楼里进行,天冷加上下雨,我的体重加上行动能力本不出色的病床,上了年纪的父母加上并不平坦的道路,让短短几百米路程变得十分崎岖坎坷。
我躺在病床上,出了病房大厦的门,就好像从暖房进了冰窟窿。呼啸的北风夹着绵密的细雨,南方的冬天就是如此刺骨的严寒。父母把控着病床,在护工的指引下推着我前行,他们努力着不让我经受太多的颠簸,因为每一次的起伏,都会使我感到疼痛和不适。我很心疼他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本应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却仍要为我的病痛所累,经受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这让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免有些难过。
几经周折,终于来到我即将接受手术的CT室门前,医护人员跟父母关照了一番之后,又是一番惯常的排队等待。环顾四周,都是病人在家属的陪同下在焦急的等待,有的等着护送亲人进去,有的等着亲人出来。果真只有在病痛和死亡面前人才会绝对平等。就像《非正常死亡》里中堂医生说的那样:人不过是一时幸运活在这个世上。无论是谁,切开了皮,都不过是一块肉罢了。
等待许久,CT室的屏蔽门打开,负责手术的医生招呼我进到CT室里,在仪器上好好躺下。一场医生眼里再平常不过的操作就此展开。
首先是成像定位,CT仪器的轰鸣已经让我忘却了此刻的忐忑,医生在仪器的辅助下,在我的右腹部临近肝脏的位置作了一个记号,想必那就是一会儿要穿刺的位置。
反复确认后,我一直担忧的步骤开始了。局部麻醉后,一支钢笔粗细的器具在我两根肋骨之间扎入了我的身体,虽然感觉不到剧烈的疼痛,但是有一个异物扎在身体上的感觉确实让我惶恐起来。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明显加快,我只能大口呼吸来尽量放缓自己呼吸的频率,因为扎在身体上的器材会因为呼吸带来的胸腔起伏而上下摆动,这让我更加难受,然而越难受就越紧张,越紧张就呼吸越急促,越急促我就越希望用深呼吸来缓解,而越是深呼吸,器材在身体上的摆动就越大。
我就像一条被鱼钩死死挂住的鱼,拼命挣扎着想摆脱鱼钩,但却总也摆脱不了。我甚至一度想问医生何时能够结束,但我明白这才是刚刚开始。
插上器材的我被重新送入CT设备里,复查器材插入的位置是否正确,期间我还需要配合医生呼气憋气,前后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我相信此刻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几分钟。
确认位置后,医生打开了那个钢笔一般的器材,我虽然没有见过实物,但我能感觉到它是一个中空的管状物,而深入我体内的则另有一根长度更长的器具,通过钢笔一般的管状器材到达需要取样的组织处,或是切割或是裁剪下一部分组织作为样本来进行培养检测。当器材的一端被打开,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我的身体上滑过,虽然我看不到,但我坚信——我在流血。
依旧努力调整着呼吸的我,没法开口询问医生我的情况,只能尽可能的不去感知这些事情,以缓解我此刻的紧张情绪。可我看到医生一次又一次的打开那支“钢笔”,然后又赶紧关上,那个取样的器具在第一次伸进我的体内后就再也没能插进“钢笔”打开的孔里,医生不住的摇头,一次次的擦拭着我身上的血渍,不断尝试,却又不断的无功而返。他甚至叫来助手拨打电话,似乎在向谁求助,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一切也让我更加惴惴不安。
紧张的我依旧在大口喘气,身体的每一丝肌肉都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让“钢笔”的起伏不至于那么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机器的轰鸣也让我听不清医生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尽管他就在我三两步远的地方。
我已经分不清耳朵里的嗡嗡作响到底来自哪里?是那台呼啸的CT机器还是自己有些缺氧的脑子,不住的大口呼吸让我的头也觉得有一些晕,看着医生有些失落与焦急的模样,天旋地转中我不免在想:一切就这么完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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