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天 第一个洞

2019年1月7日 星期一 阴天

  重新住进医院的第四天，长沙的这一场雪一直持续了近一周，此刻从病房窗口望去，外头还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只不过病房里的人，似乎都没有多少心情去欣赏这样的景致，虽然每个人的病症都不同，不过相信大家对痊愈出院的期盼都是一样的。

  在好友的密切关注下，我可算是住进了这家湖南第一的医院，也到底是名声在外，医院里时刻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来了4天了，每天清早都有一批批的病人在护士站等着办理入院手续，上下楼的电梯也时刻都是满满当当的。就即便是门诊休息的周日，我去复查核磁共振的时候，也依旧需要排上个把小时的队，才能在医生护士徐徐的催促下赶紧检查，好为下一个病患腾出空间。要不是这次生病，我真的无法感受到这个社会医疗资源的稀缺，更不会想见在人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奇特或罕见的病症。

  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要不然医生也不会如此棘手。

  入院三天后，做了常规的抽血检验，核磁共振，医生对病情也做了详细分析，对之前的检查报告也进行了复核比对，最终得出一个目前比较合适的方案。首先针对我胆囊和胆管被压迫导致黄疸升高的情况，施行插管引流的办法进行缓解。将相关指标控制住之后，再对我的肿瘤实施穿刺取样，进行活检，经过对肿瘤活体样本做完病理分析后，确认肿瘤性质。最后进行介入治疗，即靶向药物的灌注和肿瘤栓塞。医生的术语可能更加专业一些，而我只能尽量写得让人明白。简单的说就是我的身上需要打两个洞，一个用来插管，把不听话的胆汁引流出来；另一个则直接深入我的病灶，从里头取出一块样本来进行检验。至于需不需要打第三个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这两个洞，就够我受的。

  但是医生取说的轻描淡写，信手拈来。

  在这样资源稀缺的医院里，很多事是没有时间给你去做充足的准备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包括整个治疗的方案与流程，我也是事后才完全清楚，当下其实我也是稀里糊涂。只是知道自己“小黄人”的样貌通过第一次穿孔插管可以有所改善，而只有通过第二次开孔穿刺，我才能确定选药进行直接的治疗。若是想好起来，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只能全力以赴。

  也就是在这一天，方案确立的同时，医生就联系手术室替我准备下午的插管手术。医生反复强调这是个小手术，快的话二三十分钟就好了，也更加不会有什么疼痛，让我不需要紧张。一年多前刚刚经历过手术的我，其实并不害怕，而心里的些许紧张可能更多的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基于这次病症的严重程度导致的。

  星期一的医院里，比其他时候更加人满为患。午后，医院的护理工作人员就匆匆前来通知我换上病服，做好准备，然后连床带人一起推去手术室外准备下午的手术。来到手术室门口，发现在此等待的人早已经把手术室大门的连廊挤了个水泄不通，有家人搀扶着的，有轮椅推过来的，也有与我一样的推着病床前来的。还有的我都无法确定病人自身是否还有意识，躺在病床上由家人推着，氧气包、吊瓶、引流袋等等一应俱全。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就在告诉自己，如果我有朝一日变成这样，我也许会鼓起我所有的勇气，用尽我所有的气力，拔掉自己的氧气管，来结束自己和身边所有人都痛苦。

  之后是接近一个小时的等待，期间手术室的门打开关上，病人进进出出，可见医生是什么样子的负荷在运作。终于，两个医护人员打开门，叫到了我的名字，他们带着口罩手套，无菌区里的人都这样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样的打扮也不由的让我有些心跳加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推着病床，把我送到手术区，而此时手术台前，主刀医生已经做好个各项准备工作，就等我到来，躺上那个冰冷的手术台。

  躺上手术台，医生边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边安抚着我。告诉我不要紧张，小手术一会儿就能结束。我尽可能的调整我的呼吸，力求平静的配合医生的手术操作。紧接着，医生为我的上腹部注射了一针麻醉剂，这只是局部麻醉，为了之后的穿孔不至于给我造成无法承受的痛苦。麻醉剂注入后，被麻醉的区域确实顿时就失去了知觉，在医生的反复求证后，我也知道穿孔要正式开始了。

  我至今也认为，局部麻醉这种手术方式虽然能限制病人在生理上的痛苦，但是同时也加大了手术患者的心理负担。毕竟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意识完全清醒，眼睁睁的看着医生在自己身体上“大动干戈”，这种感觉总是让人倍感压力，不自然的就会觉得紧张。

  医生转身准备好器具，在手术室电子成像设备的辅助下正式开始为我穿孔插管。但是过程远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也许是病灶的特性让他无法一次成功，也许是我过于紧张影响了他的实施操作，又也许是他本身的业务水平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那根穿破我身体的针在我的上腹部插了二十多次，插管的导丝在我身体里也百转千回，才找到了它需要找到的那个位置，然后再插入导管，最终让这个帮助我的器具落户在我的身体内。那个过程，那种滋味，我实在也找不到形容的语言和词汇，绝无仅有，独一无二，我找不到什么感觉可以类比。总之一切结束后，我的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浑身乏力的瘫软在手术台上，寒天冷冻的日子里也是汗流浃背，湿透了身上的衣裳。

  手术结束，医生为我包扎好，我便被重新推回了病房。此时的我，经受了一场魔鬼般的洗礼，加上麻醉剂的影响，已经昏昏沉沉，没了精神。返回病房后，护士又给我接好了各种监护设施，给我打好点滴，注射了镇静止痛的药物来减轻我的痛苦。

  或许作为一个男人，这点苦痛不算什么，但这种痛苦发生在里直面惨淡的人生之际，生理上的疼痛远不及心理上的煎熬。若然咬牙坚持，则必然需要经受哪怕炼狱般的摧残，若然想活得轻松，那生命又将遭受巨大的威胁。但是做了选择的我，也只好坦然面对，挺过这一切。

  监护仪器的束缚和手术之后的疼痛，让我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我的身体上也需要挂着一个本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从前也不是没有自己跟自己开过玩笑，说有一天要是得了绝症会如何如何？可谁曾想这玩笑就在眼前成了真，曾经的那些信誓旦旦反而成了不懂事的玩笑，嘲笑着自己的年少轻狂。还好有镇静剂的作用，可以让我暂时忘却痛苦，沉沉睡去。

  我全然不知，还有更多挑战，正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当我醒来，发现馨馨就在床前，这恐怕就是最好的安慰了吧！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