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佛手山下,是个十字路口。右侧下山,左侧翡翠峰,对面即南方是一片松林,林间一条山路通向另一座山顶。
一山放过一山拦。
对面松林山路上下来一个背包男孩。平头,一身黑衣。看上去是个大学生。
男孩站在路口徘徊,我用手向右一指:你左转就是下山的路了。
男孩略有迟疑,抓抓头发:“我错过了什么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时间11点40。他对我身后的山充满好奇。下山,登山,是个两难的选择题。
“这个时间下山不堵车。”
我没有顺着他的思维解答。
因为如果他往我的方向前进,我爬过的山就变成他下山的路。“上山容易下山难”。怪石林立中下山是极其危险的。
孩子,你那么年轻,我宁愿你错过了一处风景,也不愿你拿一条命去冒险。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下山路上,我朝着他来的方向走去。――那是一条上山的路。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松林路。
刚才的阳光明媚便成浓荫蔽日。
前几日下过雨,松林的山路是土路,略湿,没有石阶,是走的人多了,便踩出来的土路。因为上坡,坡度又大,所以走了几百米我便气喘吁吁。
空气里松香扑鼻,一阵微风拂过,清爽怡人。
我停下来用力吸了几口香气。
提步前行。
松径通幽,花木禅深。
万籁俱寂,无鸟飞临。
我的身心完全放松在丛林中。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净土桃源。
脚下用力蹬踩,头上薄汗涔涔。第一次,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没有喧嚣,没有争纷。
你平静地面对这个世界。无欲无求。
世界也心平气和地款待你。岑寂清真。
这松林真静。静得只有你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你真实地感知自己的存在,自己的伟大。整片森林都是你的。
你又真实地感觉自己渺小,自然的伟大。整片森林都是山的。

你可以选择做这株匍匐在地的野葡萄。明天也许硕果累累,漫山遍野。但前提是你要躲过许多行人的践踏。

我听见她说:
你可以选择做这丛芳香的野花。只开在路边的野地里,你若看我,要停下来,走近去。颜色比阳光下的花更娇嫩,更鲜妍。但你愿意留下变成我这样植根于荒凉吗?还是说你只是嗅一嗅我的芳香?
我想,我还是走吧。留下你的照片,但不能带走你的心。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此时,我多么希望诗圣杜甫与我一起行走在这片草地上。看见这金色的芦苇,迎风飘扬。我定帮你割下茅草,捆绑成束,一步一步背回去,铺在你的屋顶。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
不需广厦,但保“寒士俱欢颜”!扎一个稳稳的“风雨不动安如山!”
金色的阳光,抚慰一下你忧国忧民的柔肠。
只可惜,我们相隔太远,我只能,在茅草的金发里,向您深深鞠躬。循着那缕光,慢慢吟唱。

我吟着杜甫的诗,嗅着松香,一路向上。
近山顶的时候,遇到一家人,女孩兴奋地喊“终于看见人了!”
“我告诉你,我姥姥尿裤子了。”
“你手机别掉下去。”
我被这种热情浸染得目瞪口呆。仿佛一直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忽然出世,不知所措。
原来是祖孙三代。
一位中年女儿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女儿。
“姥姥能爬到山顶已经很不容易。”我朝女孩儿笑笑。
心里却在想:待我白发苍苍,一定孤守终老。万不能被孙子孙女这样赤裸裸地天真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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