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
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纳兰容若《青衫湿遍 悼亡》
容若有一个表妹,青梅竹马的他们有着快乐的童年,一首藏在《乐府诗集》的诗是他们最后的交集。
一枝春色又藏鸦,白石清溪望不赊。
自是多情便多絮,随风直到谢娘家。
《柳枝词》
这首词她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读过了千遍万遍,诗里写的是一株春天的柳树,发芽了,吐叶了,茂密得可以藏得起好大的一只乌鸦。不远处就是白石,就是清溪,这株柳树就生长在这个平易而孤高的环境里,悄悄地结出了柳絮。
为什么结出了如此多的柳絮呢,一定是因为柳树太多情了,只有多情才会多绪呀!这些多情的柳絮,这些多情的思绪,命定一般地被东风吹起,吹落到那个心爱女子的家里....
她哭了。她知道这世界上恰好有一处东风永远也无法吹过的地方,就是这高入天际的红墙,而自己恰好就落进了这红墙的包围里,一辈子也出不去了。谁说少女情怀总是诗,早已如中年心事一般浓于酒了。
命运最残忍的地方,不在于使你与某个人分离,、破灭某个幻想、淡漠某段感情,而在于它使你与某个人分离、破灭某个幻想、淡漠某段感情之后,却让你清晰记得你曾经有过那样的伴侣、幻想与感情。
每一个旗人女孩都会得到一次选秀的机会,这是她们的福利,更是她们的义务。正如每一个女孩都有过鸳鸯蝴蝶的梦想,每一对父母也都有着攀龙附凤的渴望。婚姻,从来不属于当事人自己,而属于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
以小表妹的条件,选秀得中是十拿九稳的事,这个悲剧一点都没有悬念。这个时候,她有没有出生从来不如丑的叹息呢?
没有希望的日子是最漫长的日子。宫中的日子正是这样,时间是如此的,以至于连记时都失去了意义,只看到花开又花落,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今年是何年。正如袁枚在《随园杂诗》里写的:“草色青青忽自怜,浮生如梦亦如烟。乌啼月落知多少,只记花开不记年。”
旧事浑如昨,伤心只问天。只有在感到彻底的无能为力时,人才会曲下高贵的双膝,少年的他就在这个时候开始接触佛教的。
那年夏天,广源寺外的池塘盛开着万朵荷花,只有少年的他神色落寞,被面前的生机衬托出无边的忧郁。
这种情况下他写了一首《荷》
华藏分千界,凭栏每独看。
不离明月鉴,常在水晶盘。
卷雾舒红幕,停风静绿纨。
应知香海窄,只似液池宽。
诗中所谓香海,是佛国的名字,所谓液池是皇家的池塘。前边六句只的铺阵只为了烘托最后两句。这荷花盛开的池塘仿佛就是佛国香海,对于那些放得下尘缘的人,它只是一道浅浅的小溪,跨一步就可以过去,而对于他自己却象皇家的太液池一样,无法逾越。
他想起了那首送给她的《柳枝词》,如果知道这样就鼓起勇气,直接递到她手里了。
岸边的垂柳仍在飘飞着淡淡的柳絮,这时节已过去了,柳絮应当飘尽了呀!他想起不久之前还是春天,自是多情便多絮,那柳絮从来也不会飘尽,思绪更不会飘尽,季节永远停留在那个柳絮漫天的春天。
那一年他做了一个决定,买通喇嘛,换上僧装混入了皇宫。在皇宫他隐约看见某个女子,那宫女看到他身体晃了一下,隔得那么远,他却清晰看到她惨淡经营的端庄姿态刹那分崩离析。她像是哭了,但眼泪很快淹没在人潮中,没有一点痕迹,当然也于史无载,唯一的记载,是在他的回忆里。她走了,随着人潮一起,步子拖得很长,走得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转过那个回廊的时候,她又好像故意地叩了叩鬓上的玉钗,那是一个答应还是一声呼唤,或者只是毫无意义的一个动作?...
这一场纠结在梦幻与现实的重逢多年后被容若写进了一首词,词牌叫做《减字木兰花》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尘,斜溜鬟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和表妹的感情如梦似幻,才一个瞬间就飘过去了,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无限深情为朗尽,一身才易数篇诗,那个美丽而鲜活的生命可在人间留下了什么痕迹么,只是几篇不忍卒读的诗词而已。
独拥余香冷不胜,残更数尽思腾腾。
今宵便有随风梦,知在红楼第几层?
这首《别意》,就像为这个故事特意而作的永恒的终曲。思念太远了,太累了,就连梦也找不到方向。
以上内容选自苏缨《纳兰容若词传》
原文太长了,选了这些内容手打上来,也算是一种温习方式。
他的童年有这样一位表妹陪伴却最终是这样的结局,让人很无奈。
人正是因为经历太多无奈的事才会有这样、那样的成就吧。
很喜欢苏缨的文风,她的文章就象是诗看起来很味道,为此特意收藏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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