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自由

人是理性的动物，喜欢并乐意追求自由。

人可以给万物命名，《圣经》中的《创世记》里讲，亚当、夏娃被创造出来以后就给各种各样的事物命名，对动物、植物这些东西命名。人是万物之灵长，就体现在他可以给万物命名，而万物只能被命名。命名有两种：一种是专名；一种是共名。

一个小孩诞生，给他起个名字，这是专名。某一个东西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们也可以给它取个名字，比如“太行山”、“北极星”、“大本钟”。但是共名就不一样了，共名是一类，给树命名，树有一大类，它们都叫作“树”；杨树杨树也有一大类。所以，专名和共名不同，专名是单个对象的、一次性的，而共名是一种共相。

“共相”是“普遍的东西”，是完整的符号语言，专名不具有严格的普遍性。比如一个人的名字代表他这个独一无二的人，一般可以延续一生，甚至死后还属于他，这在时间上具有普遍性。但是，在空间上它并没有普遍性，不能把一个人的名字安在别人的头上，如果安在别人的头上，就得区别一下，同名同姓的人，就要区别一下，“大威”、“小威”之类的，就要把这种共同性给打破。

共名不但有时间上的普遍性，还有空间上的普遍性。所以，专名还没有把符号和记号完全区分开来，也可以理解为记号。我们喊某某人，等于这个名字就是某某人的记号，但并不是那个人的符号。

人的理性就是可以说出来让别人懂的，人们通过命名，就有了别人能懂的共相，理性就在于我们可以用共相对殊相加以规定，从而使别人通过这个共相把握到其中的殊相，这就叫作“听懂了”。

共相和殊相也是一对哲学概念，即普遍的东西和特殊的东西。所以，一提到理性，我们马上就想到了共相，马上想到了普遍的东西，包括命名、定名，还有定量、计算，这都属于普遍的东西。比如计算，就是按一定的量来分配，也就是说它本来就有定量计算的意思。当然扩展开来也有命名的意思：把命名分给某一个对象。所以理性最基本的含义就在于它具有一种规定性，共相的特点也就在于它的规定性。“以不变应万变”、“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用一个东西把其他所有的这类东西都概括了、规定了，这就是共相的特点。

殊相恰好就在于它没有确定的规定性和规律性，它是多变的、不稳定的。合理的东西，合乎规律的东西，是理性的功能。凡是人都有这种能力，不管你是什么民族，也不管你是什么文化、什么信仰，只要你能够计算——比如说，二加二等于四，你一说大家都懂，或者，只要你说出一句有意义的话、大家都能懂的话，不一定要赞同，但是大家都懂你在说什么——那么我们就说你有理性。

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科学理性，建立起逻辑理性，称为“工具理性”，这种工具的作用越来越大。科学技术靠什么？就是靠工具理性。

当然，工具理性具有它的片面性，以至于人们认为，理性只是人性中非常片面的一个方面、一种禀赋。人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东西，有很多非理性的东西，我们也应该给它们以地位。

一个人说起来头头是道、层次分明、逻辑严谨，这是最明显的理性。除此之外，理性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方面，就是超越性。规定性和超越性，是理性的两个方面。我们通常讲理性，就是讲它规定性的方面，很少讲到它超越性的方面。

在德文里面有两个词：一个是Verstand，一个是Vernunft，也就是知性和理性。二者是相通的，康德经常把它们换着用，知性有时候叫作理性，理性反过来有时候也叫作知性。其实它们就相当于规定性和超越性的关系，知性比较强调规定性，理性比较强调超越性。

知性与理性的相通，是统一理性的两个方面或者两个层次。而就超越性意义上的理性来说，它和自由就具有了一种统一性的关系，甚至这种意义上的理性和自由就是同一个东西，因为自由本身就是超越性，而理性就是一种自由的超越，理性在这种超越过程中体现为自由意志的一贯性和普遍性。

马克斯·韦伯把理性分为价值理性和目的理性，把工具理性叫作目的理性，工具理性就是技术，人有了自己的安排，有了自己的设计、机巧——我力气不如你，我采取别的办法，总要把你搞定；再一个就是价值理性，价值理性就是对目前欲望的一种超越——我非常想马上享受它，但由于有价值理性、有目的理性，不着急，要超越目前的具体的欲望，要为未来的目的着想。执着于未来的目的，这就是目的理性了。目的理性和工具理性是同一个理性的两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