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新支了一处算命摊,当中坐着一位江湖道士,正托着下巴看白鹤飞远。洛阳离太阑不远,那鹤大概也就三两日便能将信送到了,叶知这么想着,跟前来了一位老翁,看那样子似乎有些犹豫。
叶知微微笑了,看着老人家低声念到“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惜红颜美少年。”
老翁大骇,瞬间就不再犹豫,凑上前来,“你怎么知道?”
叶知故作神秘,“天机不可泄露……老人家,可是想要算上一卦?”
“我想给我孙女算一卦。”
“算什么?姻缘?平安?”
“若是算平安,是多少钱?”
“不多,十文钱。”
老翁又犹豫了。
“老人家,你家孙女到罗山去,已经两月有余了吧?”
“你你……这又是如何得知啊!”
叶知笑得更神秘了,敲了敲桌案,“不可言。”
老头赶紧掏钱,叶知见十文整整码在桌子上了,才继续道“你家孙女两月前慕名去罗山看那新开的染坊了,罗山青驰名海内,想着是不是能学个一两手。后来一去不回,也无音信,官府也没有消息,于是您急病投医,才到贫道哲理来。”
老翁一通猛点头,“正是正是,道长实乃神人也。”
叶知抄起桌上的乌龟壳,晃了两晃又放下,接着沉默不语,老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十分紧张。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叶知开口,“平安是平安的,您放心好了。”
老翁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问“那,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他等了等,只见叶知眼神撇过桌子上的钱,老翁会意忙开始掏,又拿了三文钱出来,再次问道“她可是快回来了吗?”
叶知摇头把钱推了回去,“这便是天机了。老伯只管回家去等吧,兴许快要来信了。”
老翁心知他不会再多说,站起来拱了拱手,“实在是多谢道长了,多谢道长啊。”
摊子旁边站着个年轻公子,默不作声地看叶知算命,直到那老翁走了,他甩手一个小布兜扔在了叶知案上,“你要的包子!”
“哎哟,多谢司徒公子,不是我说,这包子真还就是丰记好吃哇!”
司徒公子在他后边很是随意的坐下来,“真是不管看了多少回,还是觉得神奇。”
“什么,算命吗?”
“你怎么就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少年了?”司徒公子皱眉,问道。
“就是知道啊,他不仅是个美少年,还是个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美少年。”
“那她孙女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知一个包子下肚,开始吃第二个,“那是我看家本事好不好,你每次都问,有完没完。”
“啧,你这么神,怎么不算算你自己?”
叶知嘴里有包子,笑得很滑稽“有些事能算,有些事不能算,你懂什么。”
司徒公子没有再问。
司徒公子本名司徒文,司徒家第五子,生性不羁。司徒家乃是江湖大家,只是近年来势头似乎有所收敛。家里本想司徒文从文出仕,便没有传他剑法,先生老师请了一大群,可司徒文到头来还是想要习武混江湖,眼下便弄成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
五年前,叶知于扬州一战成名。十四岁的司徒文听说了叶知的战绩,直径从白胡子学士的眼皮子底下跑了,离家出走,只身上扬州来找叶知做师父。
司徒文本以为叶知成名以后会在扬州名士府上吃酒席,连蹲了好几家,最后却是在大街上看见的叶知。彼时叶知还没有算命摊,只有一个幌子,叶知穿一身灰扑扑道袍,抱着他的幌子走街串巷,活是个算命半仙。若不是叶知生了一张过于斯文俊秀的脸,司徒文恐怕没法把他和其他的算命先生分辨开。
司徒文还记得叶知看见自己的第一句话——就和他问别的客人一样——“小兄弟,算卦吗?”
司徒文有些激动,行了个江湖礼,“不知阁下可是叶知叶大侠?”
可能是近来被问得太多,叶知有点不耐烦,但还是答道,“贫道正是叶知。”
“你,啊不,您,您真的是打赢了司徒朗的叶大侠吗?”
叶知叹了口气,不想和小孩废话,“贫道叶知,小兄弟可是要算卦吗?”
“不我不算卦……”
叶知抬脚就走。
“哎哎,大侠别走啊,我算,算卦。”
“十文钱,算一次。”
司徒文豪气干云,直接掏出了一两银子。
叶知收了银子瞬间眉开眼笑,“不知小兄弟想要算点什么呀?”
“算……”司徒朗忽然有了个主意,“不如你就算算我是谁!”
叶知拉着他靠边站,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片刻道,“司徒文,”他顿了顿,皱起眉,“咦,你是司徒家的小孩?”
“神了!”司徒文两眼冒光,一拍大腿,“正是!小子司徒家第五子,司徒朗是我大哥!”
“那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你大哥的医药费?不对啊,看你这么有钱,不像是来要医药费的啊。”
司徒文笑起来,末了正身一揖,“今日来见大侠,是想请大侠收小子为徒。”
“什么?”叶知觉得自己听错了。
“司徒文想拜大侠为师。”
“回家找你大哥去啊。”
“大哥不愿教我。”
“那就回去找你家大人,你家大人呢?”
“实不相瞒,我是一个人离家出走的。”
“那我就更不敢收你了,”叶知连连摆手,“回去吧回去吧。”说着要走。
司徒文有点着急了,拽住叶知的袖子,一五一十的说他家里是怎么不让他习武,不教他剑法,天天就给他请白胡子先生,逼着他读书背诗,还想有朝一日送他去科举,说到最后几乎声泪俱下,“大侠,那官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啊,您不能就这么看着我往里头去啊,大侠,我钦慕您的剑术,更钦慕您侠肝义胆啊,您就当救救我吧,大侠啊……”
叶知企图把袖子从他手里夺回来,没有成功,无奈道,“我不收徒弟了。”
“那您就让我跟着也行啊……”
“你会什么?”
司徒文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我有钱!”
“唔,那不错。”
五年前叶知于扬州东关渡和司徒朗的一场比试乃是一场豪赌,司徒朗是当年江湖榜首,剑法凌厉无人能敌,许是高处寂寞,司徒朗广下英雄帖,黄金千两只求一败。叶知也不为别的,只为了那黄金,但这一场叶知的确赢下了黄金,却也输掉了太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五年前师祖病重,需得千金求药,叶知根本顾不上其他。后来叶知给司徒家写了信,司徒朗气得想要和弟弟断绝关系,但叶知表明自己没收他为徒,姑且还算给司徒家留下了一丝丝颜面。司徒家也拿他没有办法,从此司徒文成了叶知的跟屁虫,还是给钱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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