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下山化缘的日子,师兄弟们都有点小兴奋,化缘可比念经练武好玩多了。
但是即空却不是很想下山,最近一个貌美的姑娘总来探望他,虽从未搭过话,也能从那姑娘的神情看出什么。
即空是孤儿,暑气逼人的大夏天,日头正大的晌午,脐带都没来得及减掉的娃娃就被扔到少林寺的大门口,浑身血淋淋的,看着好不可怜。是想到日头下面练耐力的方丈发现的他,晚一点就成干儿了。
方丈收养了他,从“色即是空”取名即空,并在他三岁就开始传授武艺。如今弱冠的即空,除了方丈没人打的过他。
方丈不仅教他武功,还教他佛门规矩,其中有一条对这个年纪的他来说,很重要——男女授受不亲。即空谨记师傅的教诲,遇上那些来上香的女子也不正眼看,合手闭眼一句阿弥陀佛微微欠身等那些女子走远。
惊蛰那日,寺门口大梨树开的花全落了,即空被师傅叫去把花收集起来埋在树下做肥料,能让秋天结的果子更甜些。
干完活,落花还没埋,即空却放下扫把开始在树下打坐。似是在养神——太阳的光线被拉长,忆起儿时第一次爬的树,便是这棵梨树。仗着身体灵活又有内力傍身,三两下就窜上了树,然后专挑白白胖胖的梨子往下扔。树下站着个男孩,长得…脸记不清了。那孩子好像是即空除了师兄弟之外唯一的玩伴,常来山上玩,天天跟在自己身后撒娇,要梨吃。
后来秋天没过完冬天就来了,初雪飘的很早下的也很大,没来及摘的梨全都冻坏了。那个跟在屁股后肉嘟嘟要梨吃的娃娃再也没出现。
师傅说,红尘过客,来往匆匆,有缘的自会重逢,无缘的回眸便忘了罢。
缓缓睁眼,莹白的花瓣簌簌飘零,竟比落雪还要美。即空满脸黑线,哪个二愣子弄散了自己刚聚成堆的梨花瓣?
抬眼,一身素黑,一头墨发,一纸折扇。那人,背对着自己,白如雪的花瓣在那人身后飘飞,然后轻轻敷落到肩头,惊美的让即空一愣。今日,是惊蛰啊。
“公…姑娘,”刚开口,那人便扭过头来,本以为是位公子,没成想长得如此漂亮,怕是个姑娘吧,“姑娘若是想上香,进门有僧人引路。”
这位姑娘太吸引人,即空一时竟没移开眼。
只见姑娘皱了皱眉,貌似有些不悦,张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悻悻的走了。还是往下山的那条路走的。
从那以后,惊蛰姑娘就成了少林寺的常客,但是她不烧香也不拜佛,每次一来就往即空那跑,即空躲都躲不及。
这姑娘来寺里的时间没有规律,来的还可勤。吃饭的时候,练功的时候,甚至刚刚睡醒打开大门就能看见她一袭黑衣靠在梨树下,有时候是在太阳碰着西山头的时候又匆匆赶来,呆到寺门要关才下山。
一天来几趟,想到就过来,每天都来,一天没落下,每次来就找即空,跟在他后面,谁劝都不走。也不说话,僧人都以为她是个哑巴。
即空见到她一开始是以礼相待,合手闭眼欠身阿弥陀佛,然后,然后这姑娘也不走,就这么看着他。即空满脸黑线,起身走开去忙,谁知她就紧巴巴跟在他后面,即空独惯了,觉得有人跟着总是别别扭扭,就到人多的佛堂念经,这姑娘就在佛堂晃来晃去又晃到他身边,傻傻的站着。他念多久她就站多久。
时间长了,即空习惯了,习惯了无视她,每次见到她常规打个招呼就去忙。上香,练功,念佛,吃斋,该干嘛干嘛。这样一来两人相处的还算和谐。
那天即空去寺外不远一条小河洗衣,那姑娘上山来,老远看见他,噔噔噔朝他跑去,却脚下打滑,噗咚~掉进河里了,抢着水喊“我…不会…不会游泳…!”
小河不深不浅,刚好能淹死人。又噗咚~一声,即空把快沉底的人捞了出来,费力的拎上岸。这姑娘有点重啊。
从即空把人捞进怀里到救上岸,这姑娘就没从他怀里抬头,死死拽着他的僧袍,身子一个劲儿颤着。即空想到落水的小狗也是这番模样,就不由自主拍着背,给她顺毛。张张嘴,轻叹一声,说:“没事了,别怕,我在。”这是师傅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做噩梦时为数不多安抚的话,记得很清楚,师傅每次说完后自己都能安稳入睡。
果然这姑娘不抖了,慢慢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即空看人没事了,就松开抱着她的手,合手闭眼欠身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然后把僧袍解下披在她身上就回去洗衣服了。
即空本以为自己告诫过那位姑娘后,她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是自己太小看这姑娘的毅力了。不仅天天来,还一来就待一天,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粘着自己。
这日下了场大雨,姑娘被在寺里等雨小再走。老天爷喜欢跟人对着干,雨势不仅没小,还有变大的迹象。她急得团团转,即空就奇了怪了,能一直待在寺里,这姑娘不应该很开心吗,这般急着走做甚。
即空不知她惦记院子里的东西,她看看这雨还不算大,能一口气冲回家,二话不说钻进雨里撒丫子就跑。即空忙追上去,有点生气:“跟我回去!”姑娘被雨浇的睁不开眼,话也说不清,只知道摇头。
即空很生气,若是个男子,扛回去就好了,可这是个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没办法,只好一路护着她下山。
还没到半山腰,这姑娘就窜进一旁的竹林子里。即空反应快,抓住她的胳膊,更生气了,脸都是黑的:“雨天林子里很危险。”
那姑娘也更急了:“我家在这边!”声音有点沙哑。
即空看了一眼泥泞不堪,笋尖露头的竹林,又看了一眼矮自己一头有点瘦弱的姑娘,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嗖一下用轻功带着人跑起来。
进了竹林,走几步,确实有个竹子搭的屋,把人放在平坦点的地方,即空行了个标准礼,就走了。
这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上山的路完全堵住了,没有香客来就没有接济。而且没到秋天,寺里存粮不多,种的菜也叫大雨淋死了。所以天刚放晴,主持就让所有人下山去化缘。
即空前几天大雨送姑娘回家才知道为什么她来的这么勤,这姑娘住的地方就离寺庙几里路。这几日大雨她没来寺里,好容易放晴了定是要过来的。下山的路绝对会路过她家,要是没碰面就好,若是碰上了,她跟着自己下山怎么办?一个和尚下山化缘,身后跟着个漂亮大姑娘,还能化到缘吗?人家不得把自己清出门骂自己骗子。
可寺里真的没有吃的了,住持急得让所有人都下山去化缘,自己怎么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找借口不去。好好和姑娘商量一下便是了。于是即空还是和大家下山了。
快到竹林哪里时,即空瞥了一眼深处。习武之人五感要比常人强很多,他一眼就看见绿色的林子里隐隐约约藏着一抹黑影。
那黑影晃悠悠的,忽然措不及防倒下了。即空身子一滞,嗖一下冲过去。一旁的师兄弟都是一愣,也赶忙追上他。
即空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黑影倒下的地方,果然是那个姑娘。师兄们随后赶到,看到是最近一直跟在即空后面的那人,一个原俗家是大夫的师兄赶紧上前号脉,一会儿后说道:“淋雨染了风寒,烧的有点厉害。”师兄想把姑娘扶起来,可烧糊图的人哪会有力气站稳。就想着把人抱起来,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抢了过去,即空单手拎着姑娘,姑娘吃疼得皱眉。
“男女授受不亲。”即空面无表情的说。
“……这是个男的。”师兄满脸黑线。这傻师弟,天生没情商低,又是从小就从寺里长大,怪不得对这位施主冰冰凉的,原来把人家当成女的了。
即空一愣,把人捞进怀里,仔细看了看。嗯,没胸,有喉结,好像真的是男的。
“其他人赶紧下山化缘去,我去后山寻一些治风寒的草药来。即空,你知道这位施主家在哪,你先把他送回去,想办法退烧。我采了药过来找你。”师兄对即空很无奈,但是救人要紧,还是不要耽搁的好。
即空应下,把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来,固定好这人,让他稳稳的靠在自己怀里,就用轻功一路奔到林子里的竹屋。刚一进门,一群猫就围了上来,喵喵喵~叫的欢。即空唇角上挑,原来这人前几日是为了这些猫才急着回去的。
为了不踩到猫,踮起脚走到床边,刚要把人放下,这人就醒了,看见眼前是即空还努力咧嘴笑,可笑的很虚弱,不似平时那如梨花般的夺人眼球,反而有点可可怜的样子。
即空把人轻轻放在床上,想去找找有没有酒给他降温。刚起身这人就猛地坐起来死死抱住他,有点焦急的说:“其实我是男的…不是女的…能授受亲亲…你别走…别走…”嗓子哑的不行,声音也不大,说到之后就剩轻轻的哼哼了。即空心口发紧,轻轻拍拍这人的背,哄着:“不走,别怕,我在。”这人还是喃呢着:“别走…别走…”
即空拉过床里面的被子,把怀里的人裹紧,两条长胳膊把人环住,给他保暖。然后往床头一靠,让怀里的人躺的舒服点,柔声哄着:“好,不走。”眼里是没人看得到的柔情。
直到把人哄睡着蹑手蹑脚让他躺平,即空才悄悄来到竹林外等师兄送药来。
师兄很快就来了,背篓里满满的药,教给即空哪些是外敷降温哪些是内服驱寒之后又匆匆下山去召集化缘的师弟们去了。即空拿起背篓就往竹屋跑,生怕那人找不到他又乱跑。
急匆匆来到竹屋,那人却不在床上,即空生平第一次有点慌,来不及拿竹篓就又跑回林子里寻人。
左转右拐的即空慌了神,恨不得把这些竹子砍了,突然想起自己可以用内力让五感增强,真是急晕了头。运气之后人就冷静多了,屏息观望一下,终于找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人。
即空赶紧过去把人抱起来,这人突然挣扎起来不知哪来的蛮力,即空没反应过来竟然被扑倒了。
“和尚哥哥,我是男的呀。”这人把即空压在身下当垫子,还委屈的说,“男男授受亲亲啊,你别走啊。”
即空没听太清楚他说什么,这人发着烧,声若蚊蝇,便不忍心听他委屈,于是道:“好,好,先起来,地上凉。”
“那你别走。”即空这回听清楚了。
“我不走。”说完之后,身上的人终于安生了。即空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揽住他的腰,护着他别摔下来,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没事了,我在,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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