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窗的距离
库伯先生是个典型的德国人，目测大约有1米9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突兀地安置了一个大大的鼻子。身材匀称，骨节粗大，能看得出是常年坚持运动留下的痕迹。
“早啊，库伯先生，您昨晚睡得好吗？”我端着餐盘走到他跟前。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照片，眼睛一眨不眨。
“您看，这里有黑麦面包，非常有营养，”我继续说道，“还是给您切成小块儿，咱们慢慢吃，好吗？”他呆呆地盯着照片，依然没有应答。
我有点失望地放下餐盘，开始把面包切成小块儿。不知道他是否听得到我说的话，也许他听到了，也许没有，也可能是他想回答，但是做不到。我禁不住侧头看了看他，他还是刚才的那副表情，他的床头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清楚地写着“库伯先生，状态：植物人”。
听说，那是一场突发事故。库伯先生是位颇有名气的足球教练，在一次跟友人打网球的时候，突然晕厥倒地，自此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再也没有清醒过来。他在病床上躺了大概有一年多了，该用的治疗都用了，依旧不见起色，现在医生能做的仅是在维持他基本的生理需要。每两个小时需要给他翻一次身，定时通过鼻饲管喂水，食物可以切成小片喂给他。每次把食物放进他嘴里后，他总是咯噔咯噔地使劲儿咀嚼，似乎想要通过他这唯一能够支配的动作向我们表达，他，依旧还活着。
医学院的学生需要在临床医院做满两个月的护理实习，考虑到还要留出打工的时间，所以我在这家医院只申请了一个月的暑期实习。这是一家规模非常大的事故创伤治疗医院，院区的设施很先进，环境也很整洁，住院部的楼顶还建有停机坪，便于直升飞机运送伤员。医院有一片很大的绿地，放养着山羊、梅花鹿、小矮马等，有时也能看到小松鼠在草丛、树林里忙碌地穿梭。这是医院为病患提供的放松身心的场地，期望通过与动物的互动，加快身体的康复。
我工作的病区是脊椎损伤科，里面的患者基本上都是瘫痪在床的，有遭遇车祸的、有吸毒产生幻觉跳楼的、有游泳跳水伤到脊椎的、有患病导致全身瘫痪的，所以，在这个病区工作，对体力是个很大的挑战。这家医院的手术治疗和术后康复技术果真一流，在工作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我亲眼看到一些患者从刚来时一动都不能动，到后来可以坐在轮椅上自己用一只脚移动着前行。
多么希望库伯先生也能有些起色啊！
病区的尽头有个宽大的阳台，站在那里能够看到医院的那片绿地。每次库伯太太来探望的时候，她总会把库伯先生的病床推到阳台上，两个人手牵手，默默地一坐就是一下午。
实习期转眼就过去了，工作的最后一天，我来到库伯先生的病床边，拍拍他的肩膀，跟他道别。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每天都要对他进行护理，有空的时候就过来跟他说话。主治医师特别叮嘱，让我们尽可能多跟他讲话，这或许对他恢复意识能有帮助。
“库伯先生，我的实习结束了，要跟您说再见了。我知道您能听得到，所以，要加油啊！等您身体恢复了，欢迎来中国游玩啊！”我鼻子有点酸酸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呢？库伯先生的眼睛呆呆地盯着窗外，一动不动，或许只有在库伯太太面前，他的眼睛里才会闪现出一丝生机。
再见了，库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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